“小暖不喜欢别人说它胖。”
小暖是她给玩偶起的名字?祁昉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等我一会找到它的时候就给它道歉。”
小脸贴在祁昉的背上,姜楚难受喘着气,小声道:“没关系,它应该……没有听到。”
烧得意识模糊不清,念着祁昉方才的话,她还是稍稍擡起头,看向被电线与墙壁切割的破碎黑夜:“今天没有,月亮。”
“嗯,今天下了雨,过两天才有。”
“能和,哥哥,一起看月,月……”
她说几个字就要大喘几声,祁昉终于越过了小巷触到了路灯:“好。很难受就不要再说话了,睡一觉吧,醒了就能看到小暖了。”
身后没了动静,被抓紧的领口也松了些,以为她睡着了,祁昉不由得屏住呼吸迈着几近麻木的步子不停歇。
“哥哥……”
“嗯。”
“晚安,哥哥。”
祁昉到别墅区时外头有不少人,大家看见背上的姜楚,皆是面露喜色地迎了过来:“在这里!”“小姐找到了!”“林医生在里面,快抱进去。”
自从司机那件事以后他便长了个心眼,祁昉避开伸来的手想亲自送她进去,可被人高马大的人围住只能妥协,找到一个还算面熟的保姆后才将姜楚放下。
一阵针刺般的头痛袭来,祁昉咬着牙稳住身形,踉跄几步跟上却被黑色西装的男人拦住:“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叔叔给你钱买糖吃,别说出去。”
“我不要钱,我只是想……”
男人揪着他的衣领往里塞了几张百元钞票,拧着祁昉的胳膊往外拖:“不够吗?再给你一点,别说出去,否则你不会好过的。”
消瘦的身体早在将姜楚送达时就卸了全部的气力,此刻腿软胳膊也软,被那人提起后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雨水和汗腌得他睁不开眼,四肢酸软地伏在路边。那行人浩浩荡荡地走了,风声和雨声中,只有祁昉似乎要穿透耳膜的喘息声。
门口的保安在休息室中隔着玻璃狠狠地瞪他,手一直搭在警棍上,似是祁昉再靠近一步就要痛打一顿的架势。
不知在地上瘫了多久,祁昉朝小区里望了一眼,慢慢撑起身子扶着墙往前走了几步。
苦涩的液体顺着雨水滑到嘴角,他收紧手指,脊背弯了下去,回头将湿漉漉的纸币叠好放进口袋。
村子里的人说的没错,他好像……真的很像野狗啊。
先前着急没注意,回去的路上摔伤的膝盖像是跪在了玻璃渣一般,疼得牙齿禁不住地颤抖。
衣服湿得能拧出水,祁昉重新回到小巷,看到了浸在脏水坑里的蛇皮袋,摸黑沿着小路一直找一直找,却怎么都寻不到那只玩偶。
脚步越来越沉,宛若挨了一记闷拳,祁昉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视野彻底变暗。
再醒来时,已经睡在了孤儿院的床上。
李妈妈看着他的背影,总是叹气。从那天以后,祁昉愈发沉默了。他想去看看姜楚有没有好起来,但未能找回的玩偶像是一柄剑横在他的面前,该怎么办呢,祁昉知道她有多喜欢小暖、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会难过吗?她会失望的吧,明明答应了她的……
偶尔意识模糊间祁昉又在庆幸那天的小巷很黑,她又仅仅与他见过一遍,肯定认不出自己。但这个想法刚闪过就有更大的巨石压在心头,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她不记得他,不记得有很想见她但却捉襟见肘的他。
平心而论,祁昉明白的,不记得他是好事,最好连那晚痛苦的记忆也一并忘却。他甚至不敢想,姜楚发着烧、独自一人走到离家那么远的小巷到底会有多害怕。那就忘记吧,全部都忘掉。
那人给的一千块,祁昉在莫家夫妇的窗台下压了五张,剩余塞进了李妈妈的枕头
整个寒假他都没敢去别墅区,只是用在捡瓶子和纸盒的时间更多了。攒了半个月,零零整整的钱加起来快五十了,赶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祁昉穿着新棉服去了商场。
头顶繁华的水晶灯似是要将他打回原形,他低着脑袋在偌大的楼房里不知绕了几圈才在画报上看到和姜楚丢的小暖一模一样的小鱼。
仔细辨认过细节,祁昉始终垂着的眼眸终于漾出几点笑意,找到了。
“小朋友想买这个吗?”售货员姐姐看见他,温柔地俯下身询问。
他点头。
“这个玩具最近没有现货,小朋友如果想要的话,可以让爸爸妈妈过来付款登记,半个月以后应该就可以从国外寄过来了。”
“我自己登记可以吗?”
“当然。”她笑,“不过有点贵哦,小朋友需要和爸爸妈妈商量过后才能买呀。”
玩偶分小、中、大三款,祁昉盯着大款图画后标注的$700,攥紧了手指。
他哑声道:“谢谢。”
“不客气哦,商场人多,别和家里人走散了。”
开学后再没有像假期一样有充裕的时间赚钱,一个月也仅累了十块钱。这段时间简直度日如年,祁昉在心底骗自己贵族幼儿园那边可能有很多塑料瓶,心理建设做多了也压下了些许愧疚去看了几次。不过没有见过姜楚,也没有捡到瓶子,那里附近的几个路口甚至连垃圾桶都没有。
甜甜知道他近期每分每秒都在努力攒钱,纳闷地盯着踏月而归的祁昉问:“李妈妈上次还问枕头下的钱是谁放的,该不会是你吧?”
祁昉没回,将硬币装进小盒子里放好。
她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不是吧!你哪来这么多钱?嘶,不对啊,你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还要紧巴巴地数钱?”
怎么能用那种钱赔她小暖,他下意识抿唇:“别告诉李妈妈。”
“放心放心,我才不是爱告状的人呢!”甜甜出主意,“我看你每天也捡不了多少,不如多留意学校门口呗?门口有小卖部,我们班同学下了课都去买好吃的呢,塑料瓶要多少有多少。”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于是祁昉放学后都在校门口等十几分钟,然后循着人流量大的几条街收罗瓶子,每天几乎都能赚上和寒假差不多的钱。加上班里有不愿意写作业或是做手工的同学,祁昉照单全收,一来二去,遥遥无期的数字在六月初就已经达到。
这天,祁昉特意绕了远路去了姜楚的幼儿园,正值放学,他在一边等到天黑也没见熟悉的身影,难道又生病了?犹豫再三还是上前询问老师。
“姜楚?我们园内好像没有这位小朋友哦,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有。”祁昉彷徨地按住口袋里厚厚的一沓零钱。
“那你稍等一下,我去问问别的老师。”年轻的老师很快回来,抱歉地朝他笑,“不好意思小朋友,我是这学期刚来的,没有见过姜楚,听其他老师说,姜楚小朋友这学期都没有来上课,应该是转学了。”
明明今日无风,他走得却异常艰难。为什么会转学?不是说这里是最好的幼儿园吗?是因为小暖不在了吗……?
祁昉步伐逐渐凌乱,由快走变成了疾跑,几乎是一刻不敢停歇地到了那座大厦,还好,玩具店还在从前的位置,只不过售货员姐姐变成了不茍言笑的叔叔。
“您、您好,我现在想买那个小鱼玩偶,现在还可以登记吗?我现在就能付钱。”一连说了三个现在,祁昉感觉自己要被紧张的情绪淹没。
等了好久,四个月了,他还来得及的。
“六千七。”售货员正在算账,连头都没有擡一下。
“不、不是说700……”
他不耐烦打断:“那是七百美元,懂不懂?没钱来捣什么乱,哪家的小孩子快一边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好像来不及了。
李妈妈空闲时总盯着维持了小半年的晴朗天空长叹天不下雨,伤国伤民。谁道七月二十二日一场雨来得突然,如银河倒泻。
所有人都在感慨这场救命的及时雨,祁昉仰视着墨黑的天空放轻了呼吸。
今夜,无月。
文文小大人似的把祁昉拉到蛋糕前:“许愿啊寿星,你又是最后。”
许什么呢,让他知道她去了哪里,还是让她记得他?可他食言了,就算记得也会怪着他的吧?
繁杂的思绪在看到烛火的那一瞬全部驱散,祁昉闭眼,在心中默念:那就平安吧,姜楚要一直平安快乐。
祁昉上小学后,姜氏、啊不,现在改叫岳氏集团暂停了对孤儿院的资助,不过现在献爱心的人不少,孤儿院的经济状况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在他九岁时,发生了几件重要的大事:一是心心念念想要当小公主的甜甜被收养,有了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二是莫妈妈流产后身体很差,夫妻俩去医院做检查时在门口发现了个弃婴,便顺势收养,取名莫辞,祁昉去看过几次,弟弟很可爱,不哭不闹特别乖;三是孤儿院翻新了,院子里的土地由平整的水泥地替代,李妈妈很高兴,还在小菜园的旁边建了个植物角。
“小祁弟弟,你上辈子是不是小牛?怎么干个活这么有精气神呢?”
翻土的工作结束,祁昉没搭话,闷头接过甜甜丢在一边的竹篓开始拔草。
公主裙沾了灰也不在意,甜甜托着下巴看他:“听李妈妈说你考试又是第一?”
“还有数学计算小能手一等奖,三好学生,市小学生绘画金奖,100米第一名和跳远第一名。”文文如数家珍。
“哟,这么厉害啊?难怪我和你不在一所学校都能听到祁昉同学光辉成就的传闻。”
祁昉终于停下动作,擡头看她:“我们学校隔得很远。”
“对啊。”
“你真的听到了吗?”
甜甜肯定:“当然,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都是怎么说的?”
“就……咳咳,平城西镇中心小学的祁昉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个懂事又聪明的好孩子。”甜甜背着手回忆,然后眨眼道,“小祁弟弟这么不谦虚,还让我学着别人当面夸你,你变了。”
祁昉关注点不在这里,除草的动作更麻利:“那就好。”
“啊?什么叫那就好?太过分了,我要告诉李妈妈你……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两年多,玩具店早改成了甜品屋。祁昉找了许久,在透明的巨大玻璃窗前驻足。
两分钟后,他如愿以偿地捧着小鱼玩偶回了孤儿院。
店长说这个玩偶过了时,已经停产了。这是从前售卖的样品,放了好几年了,鱼尾处有些掉色,见他想要,便以一半的价格卖给了祁昉。
别墅区无法进入,将玩偶托付给保安转交并不靠谱,况且祁昉也不知道姜楚是否还住在那里。
用洗干净又晒干的塑料袋将它包了一层又一层,祁昉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悦把它轻手轻脚地装进书包。书包大,但玩偶尺寸不小,担心书的棱角会弄坏玩偶,祁昉将课本都装进手提袋里拎着上学。
平城不大,他记得的,所以说不定某一天姜楚也听到那些传闻想起他过来讨要玩偶,到时候祁昉能告诉她只是迟到了,没有故意食言。
平常认真听讲的祁昉今天罕见地走了神,时不时低头看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做了个早操的功夫,再回来,书包就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祁昉脸色煞白,低头到处翻找,毫无收获。
“他在找什么?脸怎么跟鬼一样?”
“喂,祁昉!你该不会现在就想捡垃圾吧?我们还没下课欸!”
“现在不捡,到时候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几个小男生笑作一团,这些人他见过,那次在村子里给莫家送鸡蛋的时候不注意踩到了他们堆的沙堡,虽然道了歉也尽量给他们还原了,但本就受家里人耳濡目染、觉得祁昉是个垃圾,现在又结了梁子,彻底跟他不对付了。
难听的话他这些年听得不少,一般都没有反应。
但今天……
祁昉拎着书包,问:“你们看到我的玩偶了吗?小鱼形状的。”
“哈哈哈听到没,他作为男生居然玩娃娃,还小鱼噗哈哈哈!”
“不对啊,你应该玩小狗的娃娃啊,再不济也是骨头啊,怎么看上鱼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指不定是从哪偷的呢?”
祁昉目光沉了沉:“在哪。”
“哦呦,这么狠啊,我奶奶说得对,果然跟外面的狗崽子没区别。”
“你自己找呗。”
“还能在哪?鱼当然要待在它该待的地方咯~”
课间无法出校门,玩偶自然不会被他们扔出去。
祁昉下了楼梯直接来到了学校垃圾屋边的下水口,水泥板被撬开一些,紫蓝色的小鱼泡了水变得更蓬,挡住了出水口,没能顺着脏水流到br/>
“哇,好恶心。”
“他真的去掏了,好脏啊。”
嫌恶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个恶劣的甚至一边扇风,一边做出干呕的侮辱动作。只是下一秒,被甩了一嘴的臭泥。
“它不脏,脏的是你们。”
祁昉半边身子都湿了,把玩偶小心地放到旁边后,干脆直接站到了水沟里不间断地将垃圾和淤泥往几人身上砸。
反抗的意识在祁昉的行动下荡然无存,嘴上再逞强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哭着喊着“祁昉是个疯子”,跌跌撞撞地跑去办公室告状。
弄清缘由后各打五十大板,此事勉强翻篇。
祁昉捧着玩偶洗了很多遍,在漂亮鱼鳍处留下的黑色痕迹始终存在,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怎么洗都带了点挥之不去的酸臭味。
文文托着腮在旁边看了好久,弱弱问:“小祁弟弟,你是不是动物世界里的小浣熊?”
他苦恼,不理解,忽地好像看见水珠滴落在祁昉的手背。
“你,你你你……别哭啊!我不是在骂你,我没有恶意的!啊啊啊小祁弟弟对不起对不起!”
文文慌乱地上前要用袖子给他擦眼泪,脚被小板凳兀地一绊,伸出的手往前拂了一下。
搭在水池边缘的盆子倒了,祁昉连带着被推倒,肥皂水将上衣淋得透彻。
文文手忙脚乱去拉人时,祁昉半睁开眼看向被护在手中的玩偶:“它不脏。”
“当然不脏啦,我都看你一连洗了半个月了。”
脏的是他,他把它,变脏了。
祁昉终于放弃清洗,将晒干后的小鱼珍重地放到桌面上,回忆着李妈妈缝补衣服的动作,他准备齐全,一针一线对标着玩偶重新做。
从深秋忙活到了元旦,终于做了个还算像样的玩偶,购买的正版小鱼尾巴处都有专属编号,可能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指引,祁昉默默地将数字替换成了姜楚。
经历了淤泥砸人的事情,以为怎么都不会反击的人却突然爆发,那些人看祁昉的眼神像是软柿子突然变成大怪兽,又惊又恐,便暂时将明目张胆的恶意转到了幕后。
当然,也只是暂时。
从祁昉背着略鼓的书包走进教室后,几人的眼神交汇,心照不宣地笑了。
再次将小鱼随身携带,祁昉的防备心多了不少。下课不去洗手间,不去倒水,连上体育课、做早操都提前带下去,摆在显眼的位置。
但还是出了意外。
上课时前桌的一位同学突然流鼻血,老师点名让最近的祁昉陪他去医务室。平日里那位同学基本不参与集体活动,祁昉本身又沉默寡言,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医务室门口,祁昉才听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下课铃响了,祁昉气喘吁吁地赶到班级,望着空落落的抽屉就知道已经晚了。
跟随桌面上的纸条来到教学楼后的小平台,除了班里的那几个男生,还有两个高年级小孩,他们中间的玩偶被撕得粉碎,雪白棉花散落在地,上头的黑色脚印十分明显。
“哟,把这么丑的东西当宝贝啊?还不让我们看?”
“叫花子一样,它跟你一样臭,知不知道啊!”
“敢拿垃圾丢我,我就把它弄碎了,怎么样,是不是气死了,你真活该啊。”
浅色的眸中没什么波澜,祁昉充耳不闻,弯腰去捡碎片。
为首的那个看不惯他的表情,招呼了身后的几个,手脚被按住,祁昉被迫承受愤怒的殴打。
他没反抗,将零碎的玩偶拢好,一声不吭地受着。
“天天去翻垃圾桶,应该很喜欢垃圾吧?这样,你今天把那个桶里的东西都吃了,我就不计较你砸我弟的事情了,怎么样?”
“跟你说话听不见!哦,忘记了,你护着的那个丑东西上好像还刻了一个人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叫姜楚,听起来和他一样恶心。他是垃圾,那个叫姜楚的可能就是垃圾桶吧哈哈哈!”
笑得欢畅的胖男生突然被巨大的冲力掼倒在地,祁昉掐着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地发狠地揍:“她不是,给她道歉。”
“你说不是就不是?找死吧祁昉!”
不加克制的力度似乎卷起了一阵不小的风声,但很快,好像这朦胧的风声也听不见了。
祁昉是在医院醒来的,碍于参与暴力的小孩中最大的也只有十三岁,此事最终以私下的赔偿和道歉了结。
住了半个月的院,李妈妈不顾学校的挽留,执意给祁昉办了转学。
大概是想让祁昉彻底和这里不堪的回忆剪断,李妈妈送他去了很远的一所住宿学校。新学校纪律严明,没有再发生霸凌事件,祁昉却依旧处在社交的边缘,不过成绩和各项荣誉始终一骑绝尘。
小学毕业那年,不知谁随手丢在植物角的野桃核开了花,只是结出的果子小得可怜。
李妈妈给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用红绳串了颗野桃核,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幸福地长大。
小小的桃核被磨得光滑发亮,祁昉收好,第二年也照葫芦画瓢做了个小心地放好,既然是平安幸福的吉祥兆头,那他也给姜楚也求一个吧。
初中依旧是住宿学校,开学前祁昉过了他的十三岁生日,在许愿时,他在一贯的“希望姜楚平安快乐”前偷偷加了小半句——
“希望可以见到平安快乐的姜楚”。
莫辞长大了些,模样很漂亮,祁昉每次去都不由自主地看他很久才离开。念着道路修缮得并不完善,莫父莫母都劝他白天来,晚上不安全。
小孩主动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指节,咿咿呀呀地分享玩具,祁昉受宠若惊,动都不敢动一下,木讷地点头应允。
因半个月一次的休假被迫降低探望的频率,等他拎着吃食再去时,对上了莫辞防备性很强的目光。
祁昉别开视线,将亲近的心思收敛,退到了门口放下东西。
没关系,也许是玩具不合心意让小朋友不高兴了,他下一次会换一样买。
“你是想抢走我的爸爸妈妈吗?”
遥控小汽车掉在地上,蹦出的车轮擦过祁昉的裤腿。
莫辞用力把手里的塑料鸭子砸向他,力气小,只在半空就极速掉落:“我不要你的玩具,这是我的爸爸妈妈!”
祁昉张了张嘴,他想说没有,可四目相对后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抱歉。”他说。
祁昉没敢打招呼,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天,西村街口发生了一场两死一伤的车祸,李妈妈带着浑浑噩噩的祁昉去莫家接莫辞时,偶然听到几人聊天。
“小孩还那么小,以后可怎么搞。”
“依我看,莫家两口子的命都给那小孩吸完了,我当时在隔壁都听到莫辞哭着喊着要吃蛋糕,不然他们两个怎么匆匆忙忙往街上赶。”
“啧,养了四年,吸了四十年的阳寿,造孽哦。”
祁昉看着枯坐在门槛上的莫辞,快走两步捂住他的耳朵。
“是我的错吗?”
“不是。”祁昉哑声答。
“他们……他们都说是我害了爸爸妈妈。”
“是我的错,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祁昉从小到大在学习方面没有让人操过心,获得全国决赛一等奖后更是保送了最高学府,如此也没有放弃高考,揭榜那天,李妈妈高兴地一夜没睡觉,逢人就说平城的高考状元是她养大的小孩。
月圆时他常去那条小巷,看着清亮的月亮被框在小地方,看着月亮倒映在石板凹陷处的水洼中。
还不够,他想,得再厉害一点,还无法让她看见他。
所以出了实验室后,在大学的宿舍楼下遇到蹲点的导演时,他毅然决然进了娱乐圈。学校课程的压力和台词、演技基本功的磨练压缩了所有的休息时间,被人诟病演技、提前唱衰是常有的事,但他没有放弃。
《影》带着他冲进大众视野,在业界大牛都看好他、无数金牌公司朝他抛出橄榄枝时,祁昉选择了距平城很近的熙晟娱乐。唐驰曾问他为什么,祁昉没说话,只是下意识擡手抚上桃核。
想离她更近一点吧,想为许多年未实现的生日愿望增添一丝兑现的可能性。
影片直冲国际大赛,虽然最终只有一个最佳男配的提名,但对于祁昉来说重要无比。庆功宴很盛大,未来之星被人群簇拥,另一颗充斥着爱与奉献的星悄然陨落。
李妈妈因病去世,祁昉连夜赶回去也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祁昉在医院外坐了一宿,他凝视着鲜红的血迹染红衣角,欲再添一刀时被匆匆过来的周频制止:“你疯了!孤儿院还有那么多小孩,你不是还有弟弟吗,还有啊,你那个要找到的人怎么办?”
心理上的痛苦无限放大,迫使祁昉在角色的痛楚里共情,他想带着人物一起爬出来,去够一够几乎看不清的明光。
负面情绪越滚越大,祁昉逐渐落在阴郁的泥潭里难以脱身,所以,高悬的威亚断裂,在极速坠落时,祁昉的脑中突然绽出耀眼的白光。
是解脱吗?是吧,不然怎么会不痛苦了呢。
祁昉治疗的意愿并不强烈,周频看着他半死不活的模样,咬牙领着人去做了心理疏导。
第一次接触催眠,祁昉看到了十几年来心心念念但从没到过梦里的身影。
靠着虚假的画面,他撑过了好几年。
在这期间熙晟娱乐一跃成为娱乐圈龙头公司,他也收获了影帝的奖项,从不信什么因果有报,却将一大半的积蓄都投到公益事业里,署名留的是姜楚。
如果生日愿望无法成真,那便给她求福积德吧。
愈发依赖催眠带给自己的短暂安宁,次数多了,医生也不愿再进行。
又回到没有姜楚的世界里,祁昉在吞下过量的安眠药后许下二十六岁的心愿——
“最后一次了,如果愿意的话,可不可以来我的梦里。”
夏日阳光刺眼,隔着厚重的布偶服,他看着姜楚黑眸亮亮的朝他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找到你了,姜楚。
——全文终——
感谢所有支持正版的宝贝们,谢谢大家几个月来的陪伴和喜欢,也感谢所有被看到的想念,姜楚和祁昉会永远平安且幸福!
十一月下旬会开《偏执男主怎会如此恋爱脑》,喜欢的宝宝拜托点点收藏和作收呀QvQ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