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肌肉轻轻跳动,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他看着她墨镜后的眼睛,缓缓擡起手,替她摘下墨镜。
盛夏里没有拒绝。
她只是默许式的看着他的动作。
他替她摘下墨镜,果然眼眶红肿。
他的手臂肌肉一瞬间绷紧,却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把墨镜再给她戴上,低低地安抚她:“想哭就哭出来吧。”
“没人会看见的。”
他拍拍她的背。
盛夏里沉默了一会儿,才流出眼泪。
她流眼泪的时候喜欢拼命克制声音,不让任何人瞧见自己的狼狈,但是在陈不周面前,她哭得厉害。
她被他谨慎地、绅士地环住。
他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此刻急需的拥抱。
“哭吧。”他说。
“我知道,盛夏里也是一个有眼泪的妹妹仔。”他说。
她不是没有眼泪的人。
人们是觉得她看上去不会受伤,所以对她说话或者评价时总是这么毫不留情直戳痛处吗?
还是她真的看上去那么坏,就像他们口中说的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女大小姐。
盛夏里难过不了多久,狼狈不了多久,又迅速成长起来,当务之急是稳住公司。
她是女孩,年纪又轻,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个妹妹仔,自然会受到百般刁难。那群老古董恨不得把她皮都扒掉,分一杯羹。
接连一个月,她埋头在工作上。
娱记纷飞的小报盛夏里也没管。
这几天又说起她要联姻,要把自己嫁出去,盛夏里看了心里冷得发笑,却没有打电话让他们撤下来。
她开始有朋友。
就是那个林家千金,据说那天盛夏里离开后,林亚妮也难得发了脾气,替她出头。她看上去虽然不大聪明,可实在幸运,是被宠着长大的,张口闭口就是哥哥爸爸妈妈。
林亚妮约她去酒吧,盛夏里想了想,也答应了。
毕竟她还没和人道过谢。
盛夏里一进酒吧,就看见对自己招手的大小姐。
林大小姐穿得可比她夸张多了,一水儿的名牌,也不怪点的几个男模都对她两眼发光了。
“盛Shirley!!”
盛夏里忍不住去纠正她的称呼,“叫我Shirley,或者夏里。”
林亚妮摆摆手,并不在意,又道:“最近又听说你要订婚了,是真的假的?”
盛夏里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假的。”林大小姐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感觉你不会喜欢那种男人。”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
“没事啦,都过去这么久了。”
盛夏里倒没说话。
是啊,都过去快两个月了。
“El她们就是喜欢多嘴,其实她们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平常凑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谈论八卦。”林亚妮说着说着,话题一转,“不过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我今天特意点了几个男模,你看看有没有……”
盛夏里没看他们,“我平常不来酒吧。”
“那你喜欢去哪,喜欢做什么?”
“偶尔打打高尔夫。”
林大小姐听完,皱眉嘀咕一句:“……你怎么和我爹地一样。”
“你真的不喜欢这几个?要不再点几个?”
盛夏里顿了顿,终于问:“你爸不管你点男模?”
林大小姐声音低下来,香奈儿大耳环叮呤当啷脆响,“唉……那还不是前段时间遇到痴线男,他们这段时间生怕我因为失恋瘦下来。”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之前在酒店帮过我一次……”
她这么一说,盛夏里倒想起来了。
林大小姐这一生顺风顺水,遇到过最倒霉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己家酒店捉到男朋友陪发小开房。
盛夏里当时正好路过,就听见他们在掰扯“她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别这么大小姐脾气”“朋友你们出来开房,还来我家开”……
她只是静静地从拐角走出来,给哭得妆都花了的林大小姐递了一块手帕。
“你没必要为了这种男人这么卑微。”
林大小姐叹一口气,天真稚气十足,手掌抵着下巴,歪着脑袋慢腾腾地说:“所有人都说他家世配不上我,可我那个时候喜欢他还来不及。”
她安静了一会,很长时间过后才继续说:“……其实他确实没出轨,但是我的眼里容不下沙子,更容不下什么妹妹。”
盛夏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道:“分了好。”
“那当然。他让我丢尽了脸,我恨死他了。”她这话说得更加娇憨稚气,盛夏里也就没搭话。
“干坐着有什么意思?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一回生二回熟我先给你点个头牌——”林大小姐一顿,看见什么似的拉了一下盛夏里,“你看看隔壁那个头牌怎么样?看上去就很贵。”
盛夏里头都没擡。
她收到一条信息,是陈不周的。
他问她现在在哪。
「我在陪朋友,你呢?还在当差吗?」
下一刻,她就收到回复。
「今天出外勤。」
盛夏里收起手机,身旁的林大小姐已经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那得是花魁吧,不过你放心我肯定点得起。”
人群中,一个白衬衣黑裤子的人走来过来,腿很长,个子很高,在一众男模中也很瞩目。
他开口:“晚上好?”
盛夏里顿了顿,终于擡起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看去。
头牌男模她是没看见。
但警署头牌倒是有一个。
盛夏里愣在了原地。
现场的男模们也恨不得拔腿就跑,虽然阿sir们查的不是这个,但这个场景……
“今天出外勤,正好看见你。”陈不周顿了顿,问,“他们是?”
陈sir身后,还有不少同样着装的阿sir,盛夏里甚至看见了于咏琪跃跃欲试的眼神,仿佛还透着点新奇。
也许他们正在猜,她是谁。
林亚妮反应倒是很快,“阿sir好。”
陈sir看她一眼,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淡淡打了一句招呼:“你好。”
林亚妮见状,朝盛夏里挤眉弄眼,“他是你男朋友?还是……”
陈不周目光落在一旁早已经安静下来,甚至一溜烟要逃跑的男模身上,又很快收回,平静地问:“我刚好下班,送你回去吧?”
盛夏里想了想,点头。
走之前,她轻飘飘落下了一句。
是对林大小姐说的。
“我不养小情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里难得有点紧张的情绪,她看向窗外,又透过玻璃偷偷看他的侧脸。
陈sir侧脸轮廓线条流畅利落,是特别英俊明晰的长相,有这样英俊的男友,其实也是一大幸运。
他们也不算是在一起了。
他好像是在追她,但是还没有告白。
在车上,两个人都安静着。
车一停下,盛夏里就下意识要解下安全带,却被他扣住手腕。
她一顿,擡头。
撞入一双糅合着锋芒与温柔地眼睛中。
月光柔和,毫不偏颇地落在每个人身上,甚至他的眼睛里也有月光。
她本来想要一下车就跑,可陈sir几乎是预判了她的动作,问:“男模很好看?”
这话要是让林嘉助他们听见能大跌眼镜。
“我没看他们。”
盛夏里回答得很诚实。
千个百个男模,也比不上一个他。
“喝酒了吗?”
“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
她点点头,陈不周却微微皱起眉,说空腹对身体不好,紧跟着,继续发动车子。
最后车子停在了他的楼下,盛夏里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要给我下厨?”
陈不周的反应要平静得多。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盛夏里发觉这个陈sir原来身上还有很多很多秘密,他是一个看上去很神秘的男人,需要有人一层一层的扒开他人生的迷雾,于是她说:“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下厨。”
“你的冰箱里有蔬菜吗?”
因为他看上去就是一周只吃工作餐的精英。盛夏里甚至不敢相信他的厨房是用过的。
但总有人会是例外。
“冰箱里食材不够多了,我叫超市送过来。”陈不周这么说着,口蘑、和牛、青柠、黄油、鲜奶油、白兰地酒、百里香……但凡他能记得起来的,都加入了购物车。
说完他就走去厨房,开始准备工作。
厨房也是半开放式厨房,盛夏里坐在客厅里也能看见厨房内的身影,他下厨的每一动作都慢条斯理,很有美感。
不知道他拔枪拆弹的时候也是不是这样冷静从容。
陈不周卷起衬衣袖,手腕上戴着一块表,他经常用那块表看拆弹时间,而这双正在制作饮料的时候,是平常用来握枪拆炸弹的手。
盛夏里竟然也变得兴致勃勃起来,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动作。
好看的人连工作起来都是好看的。
每一步动作都赏心悦目。
他不紧不慢将苏打水倒入接骨木糖浆,又加入两块冰块,杯口抹上一层细海盐,加入两片青柠,薄荷叶,紧接着透明气泡从杯底冒起。
一切做完,他端起那杯玻璃杯,递到她的手中。玻璃杯杯壁冰凉,叫人喝过酒的头脑似乎也一瞬间清晰起来。
“先喝杯水。”他说。
等到蓝色制服的年轻工作人员来敲门的时候,盛夏里已经端着冰饮,走进了他的秘密房间中。
这似乎是他的工作室。
他的房间四面墙,其中有三面都挂满了逼真的玩具枪,甚至逼真到盛夏里要取下来,才能发现这是模型枪。
“你买这么多模型枪不需要报备吗?”
盛夏里握住一把通体银色的小巧左轮手枪,“这把枪好好看。”
“这把是在广华街买的,那条街专门卖枪械玩具枪,算是枪友圣地。”陈不周在她后头走进房间,靠着门,微微一笑:“这些都是我的秘密珍藏。”
从前图迩还总是说枪是他的女朋友,每次他买一把新的模型枪,图迩就会说他多了个新女朋友。
盛夏里视线移动,落在一把银色的小哨子上,她拿起问:“那这个是什么?”
“这是银笛奖。”
他解释,“是毕业前,颁发予每届警察学院毕业学警的。”
银笛奖,只有表现最优秀的学警才能拥有,而候选人必须在整体表现出色,包括步操、射击、体能、工作实习等……
“送给你。”
盛夏里心里一动,擡起眼,看着他问:“为什么送给我?”
“其实从我还在警校读书开始,就一直有一个想法,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代表银笛奖荣誉的银笛,送给我未来的女朋友。”
他用那双深黑的眼紧紧盯着她,眼里的情绪翻滚汹涌,告白却又冷静从容甚至有些彬彬有礼:“盛小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盛夏里说不出为什么,鼻尖一酸。
她握住银笛,没先说答应他,反而先低低地骂了一句呆子。这样的他,可一点也不像那个杀伐果断、从容不迫的陈sir。
“我很中意夏天。”
陈不周亲吻了她的额头,这让盛夏里眼睛微微睁大。
“但,不是因为我在夏天所见过的万物。”
他又亲吻了她的眼睛,这让盛夏里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他说:“对我来说,唯一能言尽盛夏的只有你。”
盛夏无尽美丽,可那样的美丽与盛夏里相较又如何呢?
她的一切是盛夏也无法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