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1 / 2)

天若有情[刑侦] Asti 2675 字 5个月前

天若有情

于咏琪再次见到盛夏里,她一身白色。

那是她出国后的第三个月。

和当年在陈不周的葬礼相比,她穿得更严肃了,整个人就像被装在了一个物哀式的汝窑白瓷里。

这一次回国,是来办丧事。

是她最后一个亲人的丧事,爷爷硬是不让她回国,直到最后一个月,她才匆匆赶到重症病房。

她什么人都没有了。

见她良久不说话,于咏琪试探着问她:“出国后过得怎么样,还在跳舞吗?”

盛夏里迟疑了一下,表情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回答得很简单:“很早就不跳了。”

于咏琪问她以后怎么样。

盛夏里看了一眼灵堂内最中央的黑白照片,年逾古稀的老人深深的皱纹下隐藏着慈爱的笑意。

于咏琪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盛夏里对她说的是——“办完葬礼,我就会离开红港。”

在办完爷爷的葬礼后,盛夏里的确消失在红港,那时的他们都以为她是伤心欲绝后奔赴海外。

四个月后。

边境线荒草丛生不见人踪,越野车在广袤无垠荒野中行驶,无数沙砾好似雪粒猛甩而去。

车门缓缓打开,一只纯黑长靴猛地扎入荒草不生的沙地里。

那人利落地从黑色越野车下车,利落漆亮皮衣被烈风吹得飒飒有型。

一双极年轻的眼,澄亮,像颗明亮孤独的小恒星。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不肯后退、却澄亮得惊人。

《午夜巴塞罗那》的那句话好似是为她写的,她的眼睛太浪漫,藏着故事,却又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和她的年龄也许并不大符合。

她不应该穿皮衣、短靴的,她应该很适合很适合穿白衬衣,她太年轻,太有少年感,也太像遇雪尤清的小白杨。

她身后跟着一列保镖,个个高眉深目,高头大马,不是亚洲面孔,其中为首的那位上前一步,紧跟着她:“盛小姐,有那个女人的消息了。”

“确定是这片村庄吗?”

原来她的声音也很年轻,但却并不柔和,不是少女的那种柔软,而是已经独当一面的冷静——

甚至说是冷酷。

也许一个人越想好好活、想要好好过春天时,人的表情语言会逐渐柔和,会开始撒娇,会故意无理取闹。

也许曾经每一次骄纵都是试探。

试探这个人究竟有没有那么爱她。

那不仅是喜欢,更是救赎。

她想要有人来救她,想要有人来拉她,要人把她从地狱拉起来,却又并不直接说出口。

她要等这个人自己来拉她。

她要等他付出真心来爱她。

她自诩面冷心也冷,连爱人都要自己保留三分,不提及过往、甚至用无数个谎来伪造出假象,要对方朝她走来九十九步,才肯真正交付真心。

当心再次冷下、甚至坚硬似铁后,脸上就再也不会笑了,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又何尝不是带着别样的、视死如归的决绝。

她又变回了最开始的盛夏里。

也许……甚至比当年还要冷酷。

“——派几个人先去探路,尽量小心,不要暴露。”她一顿,“就算把这村子翻遍了我也要找到她。”

身旁保镖点头:“是,盛小姐。”

他转身,点了两个人,吩咐他们先前去探路,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继续站在这位盛小姐身旁。

他们不是一般的保镖。

而是雇佣兵。

雇佣兵是金钱为目的而参战的武装人员,并不会过多过问雇主的私事,只替雇主办事。

他们只是为了金钱卖命。

这位盛小姐出价够高,他们自然就受雇于她。

不过——

这位雇佣兵余光轻轻扫过这位风华正茂的大小姐,长靴,薄皮质连衣裙,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错觉,仿佛在她身上看见哪道熟悉的影子。

他还要再观察。

那位盛小姐却已经坐回了车内。

她看上去和他们格格不入,或者说,她有着千娇百贵的身体,是从优良豪门里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她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应该出现在华灯初上的宴会上,出现在最高雅出尘的舞台上。

过去半小时后。

终于得到确切消息。

“盛小姐。”

他上前一步,“找到人了。”

盛夏里擡起眼,那一眼似乎很灼热,眼底仿佛灼烧着陈年烈酒,化作余烬前又寒冰似的冷下,她行动利落,长靴再次猛地扎入地面。

“走。”

她冷冷道。

很难想象这样逼仄阴冷的木屋里会住着人,灯光昏暗,两个灯泡只剩下一个还在艰难工作。

盛夏里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等两三个雇佣兵冲进去确认后,才慢腾腾走入房间。

她的长筒靴踩在木板上,尘土飞扬。站定在眼前,面孔大半淹没于黑暗时,给人带来的压迫感和震慑力一如当年她们初见。

“好久不见。”

盛夏里看向角落那个手上抓了个木棍,瑟瑟发抖的女孩,眉眼情绪分不清是恨还是狠,瞳孔却像极了野生动物。

她咬字清晰:“李—珊—妮。”

李珊妮努力做出一副不害怕的模样:“怎么会是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你想要干什么?”

“我来找你打听一个人。”

她似乎还在保持礼貌。语调和缓、优雅。

“我不认识。”

李珊妮听都没听就疯狂摇头。

“我都还没说是谁,你就说不认识……”盛夏里很轻地笑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人现在在哪。”

“那么我问你,克里斯现在在哪?”

她擡擡手,两列雇佣兵目光泠泠地看向李珊妮。

“什么克里斯,我早就……”

“你还记得你当初怎么和我说的吗?!”盛夏里翻身而上,后腰抽出的尖刀划破空气,雪亮刀光一闪而过。

唰——

插入李珊妮耳畔的墙壁上——

啪嗒——

李珊妮手中的木棍因为惊吓应声落地——

她声音低沉,好似没入地狱:

“你那时口口声声告诉我,你说你要报仇,你说你要为了你的父母报仇,可现在——你和你的仇人狼狈为奸,茍合于世。”

狼狈为奸、茍合于世。

这几个词太戳人心了。

李珊妮脸色大变,煞白,怒吼道:“你懂什么?!仇人?!害死我父母的不是他,他也不是故意的!”

“是警察!都是那些条子逼死我的父母的,我的爹地妈咪……”

“闭、嘴。”

盛夏里说,“你真叫我恶心。”

她语速不快,并不是歇斯底里的愤怒,反而愈恨语气愈缓慢、愈优雅,可她越是缓缓说话,却越叫人心惊。

李珊妮太害怕了。

这一瞬间,她连抖都不敢抖动,看见面前人的脸却无端想起那个葬身于火海爆炸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