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103
某三甲医院重症病房。
推开窗,夜风扑面。
这座城市化为最艳丽夺目的不夜城,霓虹灯光是永不坠的星云,天穹与绵云缠绵拥抱,云雨成烟,纷纷不知天色。
盛夏里靠着床,听着夜雨,盯着病床上的男人,他已经昏迷了二十四小时。
陈不周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有人用棉签刚给他湿润过唇,他还未睁眼,就下意识擡手,握住那双白皙瘦削的手。
他太久没说话,声音沙哑。
语气似乎不大确定,看向她:“……Shirley?”
盛夏里眉眼倏然舒展,似枝叶扶苏,她直起身,按下呼叫键,瘦削下颌投入他眼底,再往下——
菱花唇形,浓淡相宜,精细雕琢如瘦金笔画,任由麻药消失后疼痛袭身,他握住她的手,好似一剂良药止痛。
云雨消声,似一瞬间被帘幕隔绝,万籁俱寂。
“你终于醒了。”
盛夏里松一口气,又紧接着问:“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我喊医生去——”
陈不周声音哑得很低:“我没事。”
“Shirley。”
盛夏里被他拉住手,动作一顿。
她眼瞳在灯光下尤其亮。
澄亮到叫人犹疑是否有星子撞入其中,只是此时此刻,这永远生命力顽强、坚毅澄亮的眼睛微微湿润:“陈不周……你以后能不能不这样了。你睡了这么久,我以为……我以为……”
陈不周强撑着坐起来些,淡淡一笑。
他伸手,才发觉自己手掌也裹着厚厚纱布,只轻轻拍她的背,纵容她这样趴在他的怀里。
没人听过陈sir如此无奈又温柔的声音,英俊明晰的面孔竟也浮现几分宠溺。
“好了。”
“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
他喉结滚动,声音又哑又低:“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肯定会回来,回来见你……”
一旁自陈不周醒来就一直被他忽视的青年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眉梢微扬,打断他们二人的相处:
“咳咳咳咳……哥!你终于醒了。”
缱绻柔情,瞬间掐断。
他还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抚摸后脑长发。
只是面向图迩的面孔一瞬间冷下,陈不周只不冷不淡扫了一眼他,语气更是不咸不淡:“你怎么来了?”
“哥!”
图迩情深意切地抓住陈不周的手,言辞灼灼:“我听说你整个人被犯罪集团打成筛子,差点死了,连夜飞回来看你。”
盛夏里从他的怀里出来,除了眼睛有些红外,倒看不出是否真的掉过眼泪。
被、打、成、筛、子。
攥了攥空落落的手,陈sir面孔难得有点臭,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半晌才开口,声音紧劲:“是谁在乱传。”
“Chow!Chow!”
病房门外高跟鞋声匆匆,来人匆匆忙忙推开门,美艳动人面容满是担忧,未见人先闻声:“阿Chow还好吗?”
“我听说你们这次大爆/炸,不周浑身是伤,还毁容了?”
美妇人说到最后“毁容”二字上时,声音还在微微抖。
“阿姨……”
陈不周已端坐在病床上,那张面孔还是那么白皙英俊,眉眼骨骼立体,眼窝漆黑,眼尾微微上扬,似是无奈的笑。
陈不周:“我没事。”
图迩:“妈,表哥没事。”
美妇人,也就是图迩的妈咪缓缓坐下,将自己手腕挂着的那喜马拉雅包随意往桌上一扔,就伸手想去碰碰陈不周额角的伤口:“怎么会没事呢?”
她叹气,忧心忡忡:“不会破相吧。”
“你这张脸这么俊,得有几多小姑娘喜欢啊……”
“这点伤口好得很快,不会留疤的。”
陈不周语气平静,却藏不住无奈,他左手搭上盛夏里的手,接着就道:“我也不需要几多小姑娘的喜欢。”
“只要她还喜欢就好。”
她?——
美妇人这才注意到床边的小姑娘,黑发如瀑,脸蛋精致立体。
仔细端详其眉眼,也挑不出半分毛病,似是工笔勾勒画成,既似水粼粼柔韧,又似山峦嶙嶙风骨。
她的脸蛋只有巴掌大小。
是不太容易讨人亲近的那种精致长相,幸有少女特有的柔和流畅线条减轻几分逼人清冷。
好看得很彻底很纯粹。
作为陈不周的亲姨,图女士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这么多年没有拍过拖,看来是他的要求太高,人太挑。
第二个念头是,他是上哪认识这么漂亮的妹妹仔的?
好像还有些眼熟……
她手腕上的那手链,好像是上次拍卖会里那个……仲夏夜之梦。
一千八百万。
原来她就是一千八百万小姐。
当时陈不周头一回动那么多钱,她开始还以为他是买了套新房。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交替,贵妇人回过神后已经拉上小姑娘的手,来来回回问了不少问题:Shirley,今年多大了啊,怎么这么晚还在医院啊,穿得这么少冷不冷啊……
盛夏里很少很少遇到这种温柔妇人。她招架不过来,耳根子通红,只一面堪堪应付这种热情,一面用眼神悄悄求助病床上的男人。
图女士可是个女中豪杰,年轻时就说一不二,她爹、也就是陈不周外祖父,是个古板老头子,说她不结婚不生孩子不传宗接代就别想继承他的遗产。
图女士气得二话不说一个飞的打到国外,三个月后带着大起来的肚子回国,差点没当场把亲爹气死直接继承遗产。
图迩刚生下来时金发碧眼漂亮得不得了,简直是天使模样,周围所有人都爱不释手,只有她爹地背地里吹胡子瞪眼,天天滴滴歪歪生了个假洋鬼子下来还不知道亲爹是谁。
她爹地是不喜欢洋人的,但生都生了还能怎么办呢。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催她结婚。
但图女士的大胆和开阔眼界可谓是远于常人,这两年流行起来到精子库选优秀基因,都是她当年就玩过的套路。
而图迩的高智商也恰恰证明了她的选择还挺明智。
近些年来她又热衷于给小年轻处理婚事,就连麻将也不怎么打了,也大大减少了在奢侈品店疯狂刷卡配货的行径。
现现下,图女士又对陈不周的感情生活抱了极大兴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打算几时结婚啊……”
陈不周终于出声,打断她:“二姨。”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再这样下去,夏里的耳朵都要烫熟了……”
盛夏里耳朵更烫了,小声喊了声。
“陈不周!”
病床上的男人低头失笑,他额角贴着块纱布,黑眼窝很深,却莫名能读出些纵容的滋味。
图女士满意地将一切尽收眼底,也不多停留,笑得温柔又热情:“我还有个麻将局要去赶,你们好好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走之前,她还一把抓上自己儿子。
“你死皮赖脸赖在这做什么?”
“你也跟我一起,走。”
图迩这个情商奇低的行走版拉仇恨机器,实在看不懂情侣氛围,还想留下来,被拉走时更是一万个不乐意。
奈何他不怕天不怕地,向来只怕他妈咪和他表哥,如今两个人同时在场,他也只能悻悻的:“唉?哥…妈……别……”
病房门柔和关上,咔哒。
盛夏里终于放松些,还没等她说话,他就下一步出声。
陈不周捏着她的手腕,眉眼微微压紧,他眉骨本就远高过普通人,天生要多几分立体感,深黑的眉微拧时,身上那种独特的港风也就更浓郁。
他问的是:“手腕还疼吗?”
盛夏里微微怔忪,拇指摩挲了一下手腕内侧,只摇摇头:“不痛。”
只不过疤是注定要留。
他却沉默。如果当时他再小心些,她也许就不会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上一块疤。
虽然他不觉得疤痕有什么,但盛夏里毕竟是女孩子。
盛夏里呼吸微顿,盯着他,还是问出口:“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