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84
与此同时,警署内。
办公室内,数来位高级督察站在办公桌前,一片汇报声在陈不周耳旁响起,他按了按眉心,不曾说话。
“陈Sir,关于上次公寓爆炸前的3D复原……”
“陈sir,医院病房内那位太太已经醒来了,经过我们探员的询问……”
“陈Sir,B组那边传来消息,方警司查到了海外暗网,有关于恶之花我们查到了一点相关消息……”
暗网。
互联网在国内也才正兴盛,暗网在国外已发展得如火如荼,在国内发展还并不深,刚兴起就被他们警方察觉。
只有极其少数的人了解一二。
提到“暗网”,很多人第一反应可能是色情、暴力、毒品、枪支弹药、谋杀、器官买卖等各种既违法又违背人伦道德的事情。
但,大多数普通人日常生活只接触到了不到4%的表层网络,剩下的都是触不可及的暗网世界。
在匿名技术的底座之下,浇灌着人性最自私最可怕最难以想象的恶,黑暗滋生,足以盛开出一朵恶之花。
恶之花,
暗网著名的“黑市”。
以售卖各种枪支弹药、各类炸弹、假钞、假证为主,在两年多的时间内向全世界近100万的人,出售了价值将近12亿美元的违禁品。
他们警署,O记三组警司,包括陈不周在内都曾经就怀疑过这个暗网其实与大型军火集团“黑杰克”有关。
现在看来,果然不错。
已经覆灭的军火组织能崛起,甚至卷土重来,完全依赖于这个利润远超平常人想象的暗网。
甚至他们可以直接利用暗网贩卖军火,枪支弹药,不再担心交易过程会被警方捕获。
“恶之花。”陈不周沉吟片刻。
好一朵恶之花……
陈不周蓦然掐断烟,打断耳畔下属汇报声。
他的目光隔着重重叠叠的烟雾,在烟雾缭绕氤氲之息,猝然落在窗台上摆着的那盆花草上。
这盆花——
“……这是谁的花?”
Mada于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在一众文件里苦游,头也没擡:“我的啊。上次我看盛家花园里的鸢尾花挺漂亮的,后来她见我喜欢,就送给我了。”
谈及盛夏里,她的表情也无形间绷紧。
陈不周呼吸绷住:“Vickie,关于鸢尾花,你还有没有什么知道的信息?那次夏里对你说的,还有什么……”
“这——这不就是鸢尾花吗?”
于咏琪捏了捏眉心,意识到什么很快道:“鸢尾花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陈不周啪的伏在实木办公桌前,键盘噼里啪啦作响,幽蓝幽蓝的灯光映照着他的面孔,托衬出些许难以描摹的神情: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眉宇也许是无意间微微皱起,只紧紧盯着电脑屏幕。
Vickie的声音还在继续,却像一瞬间低了下去。
他听得并不清晰,也许根本没有听清几个字,只是看清了眼前屏幕上的那行字——
鸢尾花,别名,爱丽丝花。
又称蓝蝴蝶,为人钟爱的理由是其深刻的精神内涵,那就是光明和自由。
他回想起她的声音。
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而他没有那样的超忆症,只能一点一点努力去回想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有没有见过梵高的画。”
“有人说,梵高的《鸢尾花》就象征着极致的挣扎,向往光明,却又深处地狱。”
“生日快乐,喜欢这个礼物吗?”
“喜欢,特别喜欢。”
她微微低下脸,拨弄着手腕上的细细银质链条,昏暗的月光并不能叫人看清她的瞳孔神情,只余下唇角那么一点弧度。
她轻轻地、柔和地、似乎无比幸福地说:“……我真的好钟意你。”
他对她说过。
——在你需要我的每一个瞬间,我都会出现在你眼前。
可她没说话。
她只是一把抱住他,贴着他的胸口,眼泪却湿漉漉地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的胸口。
温柔人声,柔和笑意,仿佛被无形之中的大手瞬间拉扯开,唇角弧度化作僵硬线条;身后墙壁被黑夜铺出灰尘颜色,缝隙中凝固着弥久不散的刺骨花香——
她生日……
她生日那天,盛家大门外的信箱处就摆着一束修剪得整整齐齐、用彩色包装纸包装得非常精致夺目的……
蝴蝶花,又名爱丽丝花。
陈不周心里中似乎有什么想法迅速地一扫而过,仿佛一道无形帷幕被唰的拉开,天光大亮。
那晚一通折腾下来,也只是悄无声息地在播音机留下来一支曲子——致爱丽丝。
——致爱丽丝,“我”无处不在。
——亲爱的爱丽丝,我一直在你身边,无时无刻不关注着你。
她才二十岁。
不,操牌手的监视如影随形。
至少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她该有多害怕。
又该有多孤独。
昆娜究竟为什么对她有如此之大的兴趣?
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共同点?
陈不周突然间站起来,拿起挂着的西装外套,快步朝外走去,不理睬身后一众的“陈sir你去哪”“陈sir、陈sir……”
他飞车,表盘转速飙升到最高。
油门轰轰到交警都快要追他,而陈sir什么也顾不上,只飞速赶到坐拥整个不夜城、俯瞰全港浮华的山顶别墅。
“陈sir,请问有夏里的消息了吗——”管家明叔和盛延都在家中,神色紧张。
自从盛夏里出事,没有一个人能轻松睡个安稳觉。甚至因为她被绑架的消息流传而出,路边小报纷飞,盛氏股价也呈现下跌趋势。
“还没有破案。”
他语速快,声音沉得像是压抑着一头恶兽:“抱歉,我想要在夏里的房间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坐在沙发上,手掌紧紧抵着根雕拐杖的盛延沉吟片刻。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那种场合。
盛延最终还是站起来,“阿明,你带他去吧。”
明叔点头,起身上前,带着他一路走,走到三楼盛夏里的卧室门口,替他推开门:“这就是小姐的房间。”
“陈sir,你请自便。”
陈不周足足停顿三十秒,才踏入她的房间。并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一种未知的抗拒。
——你不能打开潘多拉魔盒。
他踏入房间,看一遍她的梳妆台,并无异常,古董花瓶、名贵精美吊灯、深绿色天鹅绒床幔仿佛是中世纪艺术影片里才有的……
一切都看上去很正常。
他甚至摸了摸墙壁,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太干净了。
这间房间像是最普通的千金小姐用的。
太正常了。
陈不周神色难辨,而后迅速转身,朝着另一个房间快速走去。甚至快得衣角飞扬。
他站在练舞房门前。
推开——
四面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镜面墙,跳舞用到的吊环,栏杆等等……他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这里没有任何监控,所以每当盛夏里进入练舞房的时候,他都会选择贴身陪伴。
陈不周站在练舞房中央,四面镜子中都是他的声音,那个微微压紧瞳孔、身高颀长的男人。
很久以后,他靠近一面墙。
他推开——
潘多拉魔盒自此被打开。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到这面镜子有些不对劲。可每次他还没靠近,就被她打断。
他想到过这里可能有密室。
那是豪门秘辛,她的隐私,所以他从来没有打开过。
可他的确没有想到。
这里的确有密室,而且是间一应俱全、设备完善的练功房,从两百斤的沙袋,到各式各样的器械……
这里隔音太好。
四面都用了特殊的隔音材料。
在他接手这个任务之前——“盛小姐一整天都待在练舞房内,也不让我们任何人进去……”
所以那时的她……究竟是在跳舞。
还是——在筹划着复仇。
或者说。她一直选择练芭蕾,是否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增强下肢肌肉力量。
“陈不周!你究竟了解这个人吗?万一她真的有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徐sir的怒吼声在他耳畔回响。
“恶之花,就是那暗网的名字……”
同事的声音逐渐远去。
他站在那,没有开灯,整个人淹没在黑暗之中。
可能是由于逆光的原因,陈不周瞳孔尤其黑沉,黑得幽深,面颊又泛着冷白色,眉眼处太过立体,神情看上去有一些奇异。
在那一刹那,作为一名警探,他的第一心理活动竟不是怀疑她——
而是在想: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难道一直这样独自面对这一切么?
就这样谁也不倾诉,谁也不吐露。
连他也没有说,那盛家人总是知道的吧,管家明叔和盛延不可能被蒙在鼓里,只是他们太纵容她,默许她。
沉默良久,陈不周连护具也没戴,抿着唇,蓦然暴起徒手向沙袋打出一击。
满腔情绪无法宣泄,甚至连拳击手套都不带上。
砰地,只一记重拳,打得二百斤沙袋“远走高飞”,差点“尸首分离”。
他站在灯下。
没看那沙袋。
光亮得分明,而他微低着眼睫,投下一小片灰色阴影块,在黑暗中径自沉默。
被那一记重拳打得在空中慢悠悠摇晃的沙袋,好像在嘲讽他此刻的无能。
她什么都瞒着他,什么都不告诉他,也许正是觉得他帮不了她。
他不是生气她什么都不告诉他。
而是为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大为光火。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遭遇过什么,操牌手是为什么要监视她、费尽心思拉拢她……
陈不周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过。
也是在这一刻,他发现原来他已经好爱她。
甚至对她有这种无端的信任。
他是警察,他是警司,应该按照证据说话,而此刻的证据对她并不有利,连他的顶头上司都怀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