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们显然是和陈不周很相熟,没有陌生情绪,反而很依赖他,他们很热情地叽叽喳喳地接话,黏糊在陈不周身边。
“大哥哥经常会来看我们,给我们送零食的!”
“我长大也要像大哥哥一样做警察!”
盛夏里被一个小朋友拽了一下尾指,低头一看,就看见小朋友期期艾艾的眼睛。
小朋友声音细小:“姐姐,你几岁啦。”
盛夏里眼神一点点亮起来,难得露出柔和真切的笑容,眼睛也像是在笑,“我再过几个月,就十九周岁了,你呢?”
“我今年七岁了。”小朋友乖乖回答。
“我还以为姐姐你是高中生呢,我们这有个姐姐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耶……那姐姐,你和那个阿Sir哥哥,差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岁唉。”
“是九岁。”
陈不周坐在不远处,一条长腿曲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石桌桌面,声音有些随意地纠正她。
“好好学算数吧,小朋友。”
盛夏里还想说什么,但是院长很快就出现了,要洽谈的事情不仅需要刘秘书出场,也需要盛夏里本人出面,她只能先离开一会儿。
刘秘书向来做事缜密,所有条项都拟定得很严谨,所以他们没聊多久就差不多结束了这次会面。
院长阿姨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长着一张很和善的脸,盛夏里向来观察人很仔细,观察了一个上午便看出来她是真的对孩子们好,也是真的很受这些孩子的爱戴。
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差点抓住盛夏里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她的手有茧子,但是很温暖,是说不出来的温暖,和所有妈妈一样的温暖。
盛夏里被抓住手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立刻抽回手,最后还是刘秘书替她解的围。
而陈不周就站在走廊尽头,身形落拓,双手随意懒散地插在兜里,微微仰着头在看屋檐外的天空,喉结线条清晰明显。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缓缓转过头。
“聊完了?”
“嗯……”盛夏里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眼底有点闪烁着的期待,“你是在等我们吗?”
他回得很干脆:“嗯,我送你回去。”
于咏琪出声打断他们,有点疑惑地问:“这么早回去吗?我今天答应过要带夏里去音乐广场转转的,最近音乐喷泉附近鸽子挺多的。”
陈不周微微拧眉:“去那片音乐喷泉?”
“是啊,音乐喷泉不是你最常逛的地方吗?我之前有次凌晨一点,还看见你在那散步遛狗。”
陈不周凌晨一两点还在散步这件事,盛夏里也知道。
是那天,她递给他信封的那天,他像个真正的朋友一样安慰她劝她时说过的话。
他说,“一天里,我最中意一二点的凌晨。大部分人都在睡觉,很安静的凌晨,空气也还算干净新鲜,氛围很安静,天空虽然暗暗的,没什么星星,但我很中意。在那个时间段慢慢散步,能够好好感受生活,思考更多的事情。”
盛夏里还记得那天陈不周说:“你也可以好好思考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不是过去,也不是现在,而是未来。过去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的你怎么样,都比不过未来的你的想法。”
他还说,“你还在人生的春天里。”
一直到他们抵达音乐喷泉时,盛夏里都还没从那段话里出来。
宽广而具有艺术气息的喷泉水池随着音乐的波动而起伏,花洒一般落下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无数只白鸽伴随着风从天而降,一只鸽子停落在盛夏里手臂上,她一动,鸽子随着鸽群唰地一下从陈不周背后飞旋而起。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但这一瞬间的陈不周看上去不仅很温柔而且很慵懒。
他手上拿着份文件,明明帅得很有锋芒的一个人,在此刻,在大片白鸽的背景下显得那么温柔。
陈不周盯着那大片白鸽看,声音有点漫不经意地:“其实这个时间段人还挺多的,还是凌晨安静些。”
盛夏里没说话,神色有点愣愣地。
她不知是在看白鸽,还是在看人。
但其实国外艺术广场也有很多白鸽,甚至很亲人,但盛夏里还是觉得她现在见到的才是最好的。
陈不周见她没说话,侧过头朝她看来。
盛夏里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飞快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假装自己要拍照。
“在拍白鸽?”
盛夏里点点头,摄像头对准它们,接连拍了很多张,有的在地上站着,有的正好刚收起翅膀落在地面上,还有的正展翅高飞。
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音乐喷泉的音乐声如流水般温柔地匝着人。
而每张相片里都藏着一个背影。
他就坐在水池边,黑色短发被鸭舌帽压着,他身后是一大片正在飞的白鸽,画面美得像是文艺片海报。
陈不周的背影看上去宽阔而沉默,像是被海水冲刷的黑色岩壁,肩很宽但却并不突兀,不是健身房硬练出来的那种双开门宽肩,背也不像练出来的那么厚,反而很颀长利落。
照片里没有他的正脸,只有侧脸线条。
好几张照片连在一起,就像是一段模糊视频里的一帧帧画面。
他随手将黑色鸭舌帽微微往下一压,似乎要回头看向镜头。
鸭舌帽其实会遮住大半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但是陈不周的鼻梁却在鸭舌帽下愈发瞩目,骨骼线条流畅笔直,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雕塑鼻梁。
陈不周的长相帅就帅在他的T区要比一般人立体得多,不像真人,更像建模,眉峰立体清晰,随意慵懒的眼睛让他看上去不那么有压迫感。
于咏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冷不丁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陈Sir挺帅的?”
盛夏里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啊。”
“告诉你个小道消息,陈Sir以前还被林嘉助那笨蛋问过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陈Sir当时整个脸都臭了,说像话吗。”
于咏琪语气意味深长:“陈Sir只是忙着工作,但当然,对女生还是有兴趣的。”
盛夏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耳根子发烫。
而于咏琪却丢下了她走向了陈不周,不知她和他说了什么,陈不周单手插兜,接过于咏琪递去的手机。
他乌黑的眉梢眼角对比鲜明,给人的审美冲击感很强,很有港味。
而盛夏里愣在那里,听见他说。
“Shirley,擡头。”
盛夏里就擡头,正巧撞入他的镜头里。
相机记录下的少女美得像是无数樱花花瓣碾碎而成的春天三月,原来人世间还这么美好,幸好她没有腐烂在冬天。
盛夏里忽然想起一个理论,那个理论指出,宇宙可能在不断轮回,而他们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重蹈覆辙。
从量子理论来看,一个粒子想要回归到最初的位置需要十分漫长的事件,甚至是万亿年千万亿年也不止,而这样一个粒子回到最初位置的过程,就被称为“庞加莱回归”。
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
他站在光里。太温柔。外表冷硬,内心却太柔软。
柔软到盛夏里也硬不下心。
他刚好出现在这里。
她恰好与他相遇。
是因为在此一百三十八亿年之前,所有不可思议的巧合偏偏又全都恰好撞在一起,无数机遇与可能性的撞击就像整个宇宙中粒子和随机性的共同合力。
一切都刚刚好。
所有巧合恰好聚集,造就他们都相遇。
幸好幸好,幸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降临在她的这个世界。
而她那尘封已久的心脏久违跳动,仿佛干涸已久的湖在渴求着一个、属于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