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Chapter29
“陈sir。”
“我本来并没想过和你说这些的。”
盛夏里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再次提起这一切,这两年她甚至连阿公也没有告知,独自舔舐伤口。
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但是他不一样。
陈不周他太给人安全感了。
盛夏里能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但她还是很平静,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谈论今晚的夜色如何一般地说: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
“是她救了我。”
盛夏里不知怎么去重现那时的场景。
在她复述回忆的过程中,昆娜模糊迢远的形象越来越明晰,她知道昆娜绝不是好人,她知道是非善恶——
但昆娜救了她。
绑架她的不是昆娜。
但她们之间的确有缘分,竟然在同一天遇到了穷途末路、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那天,我应该已经饿了一天半,还是两天了……那天,也是绑匪催交赎款的日子。”
那是个雨夜。
盛家那时其实流动资金周转也紧张,却还是很快就筹集出了绑匪提出的那个惊天数字,并准时出现在了他们提供的地点。
盛夏里的大脑比一般人要脆弱,很多太过刺激的事物,会让她头疼得厉害。
就连挨饿,也比平常人晕得更快。
昆娜出现的时候,她都快晕倒了。
她走进房间时行动带风,身形落拓,仿佛刚从战场里走出还没有褪去身上的肃杀血气。
两个绑匪一见到她,就迎了上去,一人向昆娜汇报起近日来消息:“K先生最近手下又多了一个卡司,今天这场意外,我看是卡司搞的鬼……”
“卡司?”
昆娜眯起眼睛,“他来了多久了?”
她行动时杀气飒冷,坐下时,却多出些静女其姝的优雅,仿佛是在国家级殿堂里的钢琴家。
卡司…
卡司…
盛夏里只想起CLASS在红港话里的拟音,就叫做卡司,意思是级别、等级、格调。
这个男人很卡司。
意思就是指他实力很强劲。
卡司、K先生。
盛夏里刹那间察觉到自己肯定听过这两个名字,在第一时间,她尽可能地、地毯式搜索一遍大脑内庞大到可怕的记忆宫殿。
昆娜一走进来就坐在了屋内唯一的位置上,坐上去前似乎还嫌脏,随意踩下脖颈的昂贵丝巾垫着。
她双腿交叠,冷淡地晲着眼眸。
那被漆黑手套完美裹住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木/仓管,神色似乎有所变化,却又好像没有,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
卡司……卡司……
想起什么。
盛夏里猛然出声。
她打断了壮汉的话。
声音正巧伴随着雨夜一声惊雷在房间内炸开:“你说错了,我明明上周也见过你,那时你身旁站着一个男人。”
窗外一道紫电劈空而过,照亮房子内盛夏里被眼罩遮去大半张脸的面庞,她发丝凌乱,脸颊带灰,狼狈得不像话。
背脊却挺得笔直。
昆娜没阻止,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身上。
没恼。
反而游刃有余地问:“什么?”
盛夏里重复了一遍:“他私下接触过K先生。”
“你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人勃然大怒,打断盛夏里并反驳道:“夫人,你难道相信一个奶都还没断的妹妹仔的鬼话?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现在就想引起我们之间的内讧,你——”
“嘘——”
昆娜手指轻轻抵住唇,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
她眼底带着暧昧的笑,缱绻却也阴冷,慢悠悠看向被束缚住的盛夏里,问一旁的下属:“她是谁?”
那人俯着身子,极尽谄媚地说:“这是我们前几天在路上恰好抓来的‘公主’,首富盛家的独生女,如果不出意外,盛家今天就要来付赎款了。”
昆娜没说话。
她站了起来,朝她走去。
站定,在安静死寂中单指一拉——摘下了盛夏里眼睛上的眼罩。
她只拉起一半。
露出一只眼睛。
盛夏里猝然一见光明,眼底一缩,入眼就是一张美人脸。
看得不大清晰。
那个人背着光。
盛夏里也只默不作声地盯着那个人,没有错过她微微扯起的唇角,似乎带着讽刺的弧度。
她仿佛看不上这种绑架手段。
昆娜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女孩,她脸上有些灰尘,但遮不住白皙的脸颊,看样子还是个学生,眉毛眼睫乌黑清晰得根根分明,鬓如鸦羽,很有少年感。
干干净净的,没什么脂粉气。
她的视线在女孩的眼睛上额外停留了片刻。
她的眼睛很干净。
像雪一样。
昆娜久久凝视着那双不肯后退的眼睛。也不见那小姑娘流露出什么畏缩不前的神色。
昆娜忽而一笑,轻轻动动手指。
哪怕她只是轻轻一个小动作,也激得众人心头一紧。
“你刚才说了什么?”
盛夏里黑得纯粹的眼底像是充斥着清明的亮光,出声,声音却平静得不像是学生仔:“我说你的手下不安分。”
他们没有给她摘下眼罩,不在乎可能被她看见真面目——
也就是没有想过要让她活着离开。
盛夏里只能放手一搏。
纹身大汉瞪着她:“你在胡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认识我?你都没见过我。”
“我听见过你的声音。”
“我的大脑就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的摄像机。”
盛夏里毫不动摇地回视过去:“如果你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两周前在红港中心公园,你和一个墨镜男站在一起。”
那人脸色不改,冷笑一声回讽。
好像还挺不屑的。
只不过盛夏里越说,他脸色越白,到最后横肉紧绷,三角眼猝然压紧,眼睛闪过一道淬过剧毒的光。
“你叫他K先生。”
盛夏里说:“你那天穿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五颗扣子,翻领,你头发遮住的那块地方有一小道刀疤,手臂处有刺青。而那个被你叫做K先生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寸头,最重要的是他脖子后面有块“k”字纹身。”
她的一连串话叫人心惊。
仿佛她是什么机器人,而不是正常的同龄妹妹仔。
但在场有一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见怪不怪。
昆娜缓缓转头,看向他问:“是吗?”
“夫人、夫人,你别听她乱说,她这一听就是在现场瞎编乱造,你居然相信她的话,那不是我,我根本没去过什么中心公园。”
“那当然是你。”盛夏里越说语速越平静,年纪还小,面部线条柔和,语气里却带着同龄人没有的镇定自若,“你当时就站在江边,你和K先生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在传递信息。传完信息之后K先生走了,你一个人站在那又拨了一通电话。”
“56*******”她报了一串数字。
“这是你拨出的电话号码。”
盛夏里只在他经过时随意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串数字。
在现在,成了她最后保命的把柄。
“你——”那刺青大汉气得结舌。
昆娜不紧不慢看向他,慢悠悠擡起手,食指微微一动,往下一压,几个手下就立刻上前把他按到在了桌面上。
他的脸啪的一下死死地贴着桌面,扭曲变形,他的好兄弟也同时被压在了墙壁上,后脑勺顶上了冷冰冰的木/仓管。
“Well,Well,Well。”
三个单词一声比一声更低,一声比一声更带有讥讽意味,天鹅绒般柔和丝滑的声线似乎夹杂着不屑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