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那声音停顿片刻,慢悠悠反问道:“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盛夏里不偏不倚地看向那双眼睛,她那双澄亮干净的杏眼冷漠得可怕,唇角轻轻勾起,表情却像是天生没有感情的AI。
她淡淡地,咬字清晰到一个字一个字都很分明地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你和我一样,我们是一类人。”
“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那是三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这道声音在她脑海缠绕了整整三年,经年不忘,也不敢忘。
而今天,盛夏里将这句话还给他。
他们是一类人,高智商、冷漠、没有感情。
盛夏里的这个回答显然很合他的心意,他声音里带着沙哑的笑意,“我要带你走,真不害怕?”
盛夏里还没出声,于咏琪就先一步飞快地打断她,他咬着牙出声:“我不会让你带走她。”
泼天黑夜里,那声音的主人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终于分给于咏琪一个眼神,还饶有兴致地学着她的话:“你不会让我带走她——?”
黑暗中,那只被深黑色薄款手套完美包裹住的修长手指在灵活地转动着木/仓支。
“可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悠悠地轻轻敲了敲木/仓管,“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把握得看你自己。”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缓,仿佛在轻轻呢喃细语:“我在左轮里放有四颗子弹,对你开三发。你要是能撑下去,我就暂时放了你们。”
“没这个必要。”
盛夏里冷冷淡淡地拒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黑色瞳孔却更冷了。
“好——”
盛夏里猛地转头看向于咏琪,黑夜中她看不见她坚定的瞳孔,只能看见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于咏琪被人钳住双手,咳嗽了几声。
她说好。
盛夏里面无表情。
他微微一笑,擡起带来的另一把左轮,黑幽幽的木/仓管对上了那个女性身影。
而于咏琪直挺挺地在那,她脸上没有半分后悔,更没有出现他想要的那种落荒而逃的、临阵退缩的、狼狈害怕的丑态。
第一木/仓——
“砰——”
“运气不太好。”
第二木/仓——
“砰——”
“可惜。”
跪坐在沙发上的女警已经接连中了两木/仓,脸色白得像是荒郊野岭的尸体颜色,而她身上的两个窟窿眼正汩汩流血。
那鲜血不停地流,在黑夜里这一看就像是暗色的,深沉、冰凉,让人觉得原来人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血,像是流不完的血,又好像下一秒就要干涸似的。
他笑意温柔,“还要继续吗?”
虽然这么问,他手上的柯尔特却没收起。
“够了,停下吧。”
盛夏里清清冷冷地说。
她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那个淌着鲜血的ada,俨然一副毫不在意没有兴致的做派。
他只是看了盛夏里一眼,指向于咏琪眉心的柯尔特缓缓收起。
他没开第三木/仓,声音带着沙哑笑意,压迫感骤强:“Mada,别想着拿你的命来拖延时间,你会后悔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内,那张布满血迹的脸甚至看不清面容,却迷糊地能看清表情,而年轻ada的脸上自始至终都都写着一行字,抹不去毁不坏——如果她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轻易地带走盛夏里。
她骨骼里里似乎设定了无数行倔强坚硬的程序代码,子弹剖开了她的皮肉,却凿不烂她的铮铮铁骨。
“我是……我是警察。”
她这么说。
那把柯尔特悄无声息地再次擡起,木/仓管直直地指向女警的心脏位置。
那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没人告诉过你吗?我最讨厌的——就是警察。”
气氛攀升到临界点。
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看法的盛夏里死命去掐手心,心底像是被泛滥的涨潮期淹没了,就连呼吸也困难,窒息得快要没法再维持表面平静。
倏然间,盛夏里近乎不管不顾抵在那还她腰腹上的木/仓口,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对方的手说:“Queena——夫人——放过她,如果一定要打完木/仓管里的子弹……”
“那么接下来的几木/仓都由我来。”
她咬字明晰坚定。
Queena——
Queena笑了。
她的声线从低沉优雅的男音转变为更加柔和慵懒的女音,咬字措辞都如丝绒般慵懒而不失神秘。
神智快要涣散的于咏琪一个激灵,像是在冬天夜里被泼了一身冰啤,冷得她颤抖。
她没听出来,原来这是个女人。
可他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个男人——
于咏琪嗓子发紧,愈发意识到今天晚上遇到这个神秘人物该有多么危险了。
她身上压迫感比她遇到过的所有罪犯都要强,明明是轻飘飘说话却让人心惊肉跳。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于咏琪心底给这个“Queena”的危险指数已经从五颗星飙升到了七颗星。
剩下的子弹让她来?
月光朦胧,冷得好似雪粒,黑色长靴硬生生扎入船舱木板,随着女人的动作,她身上那件薄皮衣声响轻微。
她比于咏琪想象中年轻多了。
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
那是一张过目不忘的极具侵略性的脸,骨骼精细,像是用细刀细细雕刻出的,很锋利,却也很清贵。
——夫人。
这位夫人在黑暗中,微微偏过头。
她看向盛夏里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直勾勾地看,暗紫色皮衣在风里翻飞着,好像身后不是船,而是直升机。
她扯了扯嘴角,咬字清晰得过分暧昧,一个字一个字地加重音说:“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你是唯一的,特殊的。”
虽这么说,冷冰冰的木/仓管却如冷血灵活的游蛇一般在盛夏里腰腹处缓缓移动。
咔哒——
子弹上膛。
盛夏里眼皮子一跳,闭眼地准备着承受那两颗子弹,她不怕死,更不怕痛,年轻的面孔上没有常人的恐惧与害怕,只有隐隐不可察觉的解脱以及……遗憾。
她在遗憾什么。
无人知晓。
砰——砰——
连续两声子弹没入肉体的声音传来,盛夏里却没有半分疼痛,她睁开眼睛,愤怒如暗潮漂亮地遮掩在深黑色瞳孔之下。
她眸光似锐利的箭嗖地看向跪坐在地上已经中了第三木/仓、第四木/仓的女警。
而始作俑者只慢条斯理地收回木/仓,轻轻吹了吹木/仓口,云淡风轻地道:
“手滑。”
惜字如金。
躺在地上,意识逐渐涣散的师姐听到了这位年轻的夫人在黑暗中又一次开口:“我说过不会对你动手,别试探我。”
盛夏里那张冷淡清白的脸上神情一寸一寸地冷沉凝结下去,她缓缓地垂下眼帘,僵硬地勾了一下唇角,情绪难辨地道:“我可以跟你走。”
“但我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