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丰一边用力咳嗽吐血,一边夺门而逃。
县衙里的人大半都喝醉了,所以被惊醒的几个愣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往张名堂卧房冲,只有刘丰老头儿是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跟着叫:“不好啦,杀人啦,城主大人被人杀啦!”
这些人一听这话,立刻就加快速度往里面冲,刘丰居然就这么逃到了云峰城大街上!
一群跟着张名堂卖命的人冲到房内,看到凄惨景象,张城主已经死绝了,问那两个女子:“谁杀的?”
“就---就是刚刚那老头!”
“天哪,被他骗了!”一个大汉扯着嗓子喊道,“快,通知兄弟们封锁城门,然后挨家挨户搜!我刚刚看那老头脚步不稳,他跑不远!”
“对,是张城主给我们带来了好日子,我们要为他报仇,抓住那老头!”
这一下,整个云峰城都乱了起来。
刘丰知道自己跑不出云峰城,所以他根本没往城外跑。
临死临死,本打算跟张名堂一换一,却没想到还让自己跑出了县衙。
这一刻,他想到了,周大成一家。
“豆豆,你的仇我报了!”刘丰恨恨地道,继而又觉得,人生第一次,有意义。
一想到周大成一家,他居然立刻又不想死了。
事到如今,他想活。
大街上已经亮起了火把,刘丰慌忙窜到一旁的小巷,再从一个小巷窜到另一个小巷。
既然想活,刘丰就打算,找老朋友叙叙旧。
他有一个老朋友,恰好住在云峰城。
一个巷子一个巷子地窜,终于,到了城南一个幽深的巷道,刘丰咳着跑到第四家人家,猛地砸门。
刚砸了一声,门就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光着头,瞪着眼睛看着刘丰。
“邹大仙,好久不见。”刘丰惨笑。
小老头一把把刘丰拽到屋里,厉声喝骂:“刘大杀手,你特么惹了什么祸?”
“杀人了,杀了张名堂。”刘丰说,“现在全城在抓我。”
“放屁!”邹大仙又骂道,“你杀一个人,需要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不骗你。”刘丰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此次来,求条路。”
说完,拍了两枚铜钱在桌上:“给我算一卦!”
邹大仙,刘丰二十多年的老友。
邹大仙也是杀手吗?
不是。
邹大仙是个算命的。
那刘丰这几十年都在处事司,为何会有一个算命的好友?
因为处事司那屋子隔壁,就是卜事司。
大行王朝,官方没有国教的。
佛门道门,都可以在大行王朝的国土上传道收徒,这些大行王朝都允许,但是皇帝,皇家,都是不信这些的。
大行王朝官方对于这一类学问的态度是“凡事皆有其理,不必求助鬼神”。所以大行王朝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衙门----天工监。
天工监的那帮人,全部都是博览群书不信鬼神的,他们会研究一件事儿的本源,比如瘟疫,会研究瘟疫的来源,传播方法,阻止手段,药物,绝不会去说“这是惹怒神明的后果”。
然而,私底下,大行王朝皇室却对“鬼神论”又有些暧昧态度。
明面上表示“万物有理”,私下里却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纠结来纠结去,也就有了卜事司。
所以说,卜事司就跟处事司一样,属于不能让百姓知道的衙门。
两个司就在一块,处事司全都是杀人的人,而卜事司则全都是跳大神的。
邹大仙,当了卜事司二十年的老大。
刘丰跟邹大仙交情很好。
大行王朝垮台的时候,俩人还搭伴跑了一程。
刘丰记得很清楚,王朝垮台后的路上,邹大仙一直念叨:“卦象不准,卦象不准,王朝不该倒台的,为何,这是为何啊----”
“为何”了三天后,邹大仙头顶的头发突然全掉光了,眼色通红,对刘丰说:“我参透了---我算出来了----为何大行王朝卦象显明是帝旺吉兆,却突然垮台!”
“为何?”当时的刘丰问。
“因为有老天爷!”邹大仙恨恨地道,“贼老天,他染指了,他作祟了,他要讲故事了!”
刘丰便觉得邹大仙疯了,跟他分道扬镳。
也是一年前刘丰才知道邹大仙住在云峰城,每天摆个摊算命装神弄鬼,但他没去找他。
没意义。
邹大仙算的卦到底准不准,刘丰不知道。
但他人还不错。
“你杀了城主,再来我这里,是想祸水东引吗?”邹大仙把刘丰拉到一个凳子上,让他坐下缓缓,问道。
“求一卦就走。”
“你杀了张名堂,如今全城戒严,你又不会武功,一家一家搜过来,你哪里还有活路?”邹大仙问,“还算什么卦!”
“那就算个全尸吧。”刘丰说。
邹大仙点点头,从桌子
“少糊弄我!”刘丰临死还跟邹大仙玩笑,“你当年在卜事司,从来不抽签的。说明你这抽签纯粹是忽悠人的,来,拿出你真本事让我瞧瞧!”
“什么真本事?”邹大仙不动声色,“算卦本来就是骗人的!”
刘丰道:“十二年前,皇上赐给你的,那个黑乌龟壳,拿出来给我算!”
邹大仙先是脸色一白,继而笑着摇摇头:“也罢,让你死个明白!要知道,天要你死,什么卦都没用!”
说着,就从桌下掏出了那乌龟壳。
乌龟壳只有巴掌大小,中空,通体黑色,不知道是当年哪国的进贡。
邹大仙把刘丰那两问钱塞到乌龟壳里,然后就站起身来,跳着摇那乌龟壳。
只听到铜钱在乌龟壳里发出“咔嚓咔嚓”的撞击声,邹大仙一边摇乌龟壳一边摇头:“死,死,死,全是死卦---”
大约过了一炷香,铜钱在龟壳内突然发出一声“叮”的奇异脆响。
邹大仙瞪大了眼睛,他摇晃地更加厉害了,这下不仅仅是手在摇,整个身体都跟着抖动,双眼通红,一边算一边骂:“贼老天,贼老天,你又来了是吧?你又要管闲事了是吧?你又要讲故事了是吧----”
刘丰看他像是魔怔了,满脸涨通红,开口道:“算了算了---”
突然龟壳中又发出一声“叮”地脆响,紧接着,邹大仙一口血喷出,瘫倒在椅子上。
“嘿!”刘丰忍着自己胸口剧痛,又上前拉他,“让你算卦,不是让你玩命啊!”
邹大仙仰头,一脸的煞白,嘴角鲜血不断流出,沙哑着嗓子道:“东南方向,一线生机。”
刘丰愣了,问:“生机?”
“生机!”邹大仙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