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杀人的代价(2 / 2)

穷途客栈 寒夏若初 2808 字 5个月前

好奇是实在没见过这么大的乌龟,担忧是自己会不会是最差的一个。

一群人围着看那乌龟,摸那乌龟的头和龟壳。

刘丰心道:这题又解了。

二十年前,大行王朝西风将军起义叛乱,连夺五城,锐不可当。

消息没来得及传到京城,当地一个总兵邹勇年却凭借手里寥寥数千兵马,玉西风将军周旋。

最终,邹勇年总兵设下良计,在凤游山设下埋伏,一举瓦解西风将军叛乱,活捉西风将军。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平叛已经结束。

皇帝大喜,龙颜大悦,召邹勇年进宫,问邹勇年要何奖赏。

邹勇年是个好色之人,看上了皇帝身边的一个宫女,这人第一次进宫,不怎么懂规矩,心想皇帝身边那么多嫔妃那么多女人,要一个女人有何干系?

于是便问皇帝索要了那个宫女。

这一下,触到了皇帝的逆鳞。

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且君无戏言,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答应,把那女子赐给了邹勇年。

皇帝与那宫女究竟是什么关系,刘丰不知道,但第二天,密旨就进了处事司:悄无声息地处死邹勇年,但那女子不能死,不能伤。

这件事有两个难办的地方,其一就是悄无声息。

邹勇年刚刚立下赫赫之功,你转过头来就处死,这天下人怎么看皇帝?所以动静越小越好,最好神不知鬼不觉。

其二是那女子不能受到伤害。

这也难。

那邹勇年若是知道皇帝要弄死自己,便知道皇帝是舍不得这个女子,出尔反尔,要是最后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索性连皇帝心头好也杀了,这个差事就搞砸了。

当时秋云接了这个差事,说:“我夜里摸到他家,保证他死得无声无息。”

刘丰却摆手,道:“不稳妥。”

秋云问:“如何不稳妥?”

刘丰道:“邹勇年好色,刚刚从皇帝那里讨了个美女,他夜里在家做什么?想也能想到。你能杀他,我毫不怀疑,可是万一吓坏了他搂在怀里的那女子,把那女子吓出个三长两短,这个差事就办砸了。而且,你用刀杀人,最后邹勇年是被人刺杀的,难保不会有人怀疑到皇上头上,觉得皇上嫉贤妒能,心眼小。这都是不稳妥之处。”

秋云问:“那你说如何?”

刘丰道:“很简单,下毒。”

周围人听了直摇头:“不能下毒。邹勇年刚刚得到那女子,肯定宠爱有加,你下了毒,万一他与那女子同食,岂不糟糕?”

刘丰笑道:“赐个他不会与那女子同食的吃食给他不就行了。”

“你是说御赐食物?”秋云觉得刘丰傻了,“你御赐食物给他,他吃了中毒身亡,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刘丰摇头:“让一个太监,偷偷送个牛鞭给他,就说是皇帝让送的。”

众人听傻了。

“皇帝先送他女人,再送他牛鞭,他怎么想?”刘丰反问,“他一定会觉得,皇帝是真的宠爱他,赐他牛鞭,让他好好享用牛鞭,然后再好好享用女人。这种略带猥琐的赏赐,他会告诉别人吗?告诉别人岂不是坏了皇帝名声?岂不是坏了皇帝对他的一片宠爱之心?所以他不会声张。而且这种壮阳的东西他会与女子同食吗?可能吗?所以,在牛鞭里下毒,就这么简单。”

于是第二天,邹勇染上怪病,病发身亡。

皇帝可怜那宫女,又把她召回了宫。

所以此刻,刘丰看着这个大乌龟,立刻就想到了下毒。

为什么不在老妇篮子的茄子里下毒,因为张名堂不一定会吃茄子,但一定会吃这个稀奇无比的大乌龟!

因为它足够稀奇,只要不声不响在这乌龟脖子上涂抹一点烈性药物,到时候张名堂吃了,立刻就死。

至于弄毒,这种事,怎么调制,什么配方,刘丰肚子里有几十种方法。

但是刘丰依旧没动手,排除了这个答案。

“哎。”刘丰一声叹息。

“都让让!”

又一声嚷嚷吵醒了他,扭头一看,一个大汉,拖拽着十来个年轻女子,正在县衙门口等待。

“哎。”周围百姓也是声声叹息。

又是女子,似乎男人得势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女子。

不用问,这些女子,一定是从周围村里搜刮而来的“姿色尚可”的少女,无非是张名堂等人晚上肆意承欢后的助兴。

这题又有解了。

这个解,就是刘丰人生的第一解。

当年弄死丰云王,就是在一女子身上种下瘟病,然后病杀丰云王全家。

如何制造瘟病,这么多年了,刘丰也早就学会了。

很简单,药铺里几味寻常药材就能办到。

如今哄骗这些个女子,都不需要她们吃下什么,只需要在她们身上偷偷涂抹点什么,只要成功一人,那张名堂就要遭殃。

可是,刘丰还是放弃了这个答案。

刘丰退后,缓缓坐在路边,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解法这么多,他一概不用?

因为他这一次杀人跟往常不一样。

往常他只看到了数字,如今却看到了人。

当年杀那丰云王,导致他全家一百余口全部死了。在那时的他看来,杀丰云王是目的,一百多口人也是目的,目的达到,万事大吉。

可是他从没想过,这一百多口人,人人都是那坏人,人人都该死?

杀那宋禾,最终虽然成功了,但并非万无一失。若是那翡翠没有被马贼捡到,若是被一个百姓捡走了,回家也坐在灯下看,那百姓岂不是枉死?

在他四十年在处事司的生涯中,他总能达到目的,可是目的后面的代价呢?

杀一个人,枉死几个无辜的人是经常的事,好像当时也没人在乎。

在大行王朝看来,这属于“可以接受的代价”。

在处事司,在刘丰看来,这属于“最小代价的代价”,只要那代价的数字够小,便可以接受。

可是,真的能够接受吗?

大行王朝破败之后,他从京城逃出,一路上看见了多少灾民,多少穷死饿死的百姓。

可是反过来想,大行王朝一垮台,当年的皇帝皇子,是否也成了灾民百姓,此时他们还能够为杀一人而付出一些“可以接受的代价”吗?

此时再看,谁的命更贵,谁的命更贱?

好像是一样的。

那么如今,若是用黑火的手段。张名堂在席间看到一个竹筒,灯下仔细研究,他自然会死,可是会不会炸到旁边的人,旁边的人是否该死?

若是用毒药毒死张名堂,可是吃那乌龟的人就个个该死吗?那些跟着他打了几年仗的人,只为了图生存而生存下来的人,就因为吃了一口乌龟肉,就该死?

若是用那瘟病的办法,那些女子就该死?为了取张名堂一命,就要那些无辜女子贡献出性命,张名堂的命就一定比那些女子的命贵?

他在处事司几十年,何曾看见过真正的命有多贵,命有多贱。

直到现在,直到他看见了无数的灾民,无数的百姓,看到了周大成一家的惨死,他才明白:命是同样贱的,也是同样贵的。

所以,这一次,他想杀张名堂,但他不想付出无辜的代价。

所以,这一次,对于刘丰来说,才是真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