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不是云土国的人，看公子这身打扮也不可能是乡下农民，那一定是外城来的。”柳兮兮道，“距离云土国最近的城池，六十里。公子身穿一身白衣夜行六十里，身上却纤尘不染，如何做到的？”

夏若初笑道：“许是坐马车来的呢？”

“今早云土国城外，没有来过一辆马车。”柳兮兮道。

夏若初暗自点头：果然是柳兮兮，这才像柳兮兮。

以往的韩生、周年、烟凝，她都不怕。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每一个人的行踪，进城的所求。她戒备自己，是因为看不清自己，想不通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又是为何而来的。

“公子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云土国城外，进城后吃了碗馄饨，然后直奔我而来。”柳兮兮道，“是我在此地多年，看不懂的第二个人。”

“想来第一个是对门的王富贵？”夏若初笑问。

“是。”柳兮兮道，“公子比起王掌柜如何？”

“我自然是比他年轻比他英俊的。”面对如此美人，夏若初也没有无聊到跟笔下角色斗智斗勇，还不如说一两句浑话有意思。

夏若初一句浑话，柳兮兮瞬间表现得没那么戒备了，也一句浑话顶了回来：“公子大清早上青楼，这楼子窗外便是闹市，我就是再好看，窗外要饭的卖菜的一声高过一声，公子还有兴致？”

柳兮兮这话，让夏若初无语了。

沉吟片刻，夏若初道：“问几个问题就走。”

“公子请问。”

“韩生骗童老七的银子，此事在王富贵插手之前，你知不知道？”夏若初问。

“这云土国，除却对面客栈，旁的事儿，我几乎是都知道的。”柳兮兮道，“韩生是如何寄信的，夜里是如何帮童老七挖坑的，如果想把银子头运出去，我都知道。”

“没想过要管？”夏若初问。

“对门王掌柜是神仙中人，他管比我管要好得多。”柳兮兮道，“公子怕也是神仙中人，可就算再神仙，你也只能知晓过去的事，不能知晓未来的事。”

“此话怎讲？”

“若王掌柜没有管，那么事情就会是这样的:韩生用一辆马车把童老七的银子运出城的时候，我的信会恰好送到黄太子手里。赵虎会带人查抄那几千两银子，童老七不会被韩生灭口，韩生会被赵虎所杀。似乎还是一样的结局。”

夏若初愣住了：这些他也未曾想到的可能性，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发生着。老天爷也只能安排事情，而人心这回事，永远掌握在人自己的手里。

想了想，又问：“林秀才救小孩的那天夜里，如果发生危险，你会不会救？”

柳兮兮嗤嗤一笑：“他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夏若初问。

“云土国有我，他便不会有危险。”柳兮兮道。

“此话怎讲？”

柳兮兮不言。

夏若初知她心里仍有不信，便道：“我知道你的本事，你的所有底细。城里有很多你的密探，这城，几次易手，从王大将军到李刺史再到黄太子，都有你的谋划，所以你不必跟我遮掩什么。”

柳兮兮脸上不漏，心中巨震不已：此人到底是谁？！

既然看不清看不懂想不明白，对面此人又如此高深莫测，柳兮兮索性坦言相告：“城里，有我的人共一百三十五人，其中男五十二人，女八十三人。那天夜里，我召集了十八个姐妹，分别打探消息。又召集了四十个兄弟，都是手脚会功夫的，围住了那条小巷。实际上如果王掌柜不管，林秀才硬闯救人，我十八个姐妹便会通知黄太子，四十个兄弟就会协助救人，就凭那恶徒二人，并不是对手。”

夏若初站起身来，打开窗户，看着街市上的人声鼎沸，世间繁华，一时间心中一片清明，笑道：“好啊，好啊！这一趟，我真的是来对了呀！”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的，每一件事都是有因有果有根有源的。

作为作者，他当然知道穷途客栈做了多少事，行了多少善。可是他没有想过，柳兮兮那天夜里如何如何，因为写不到，所以不用去想。

可是她们既然都是鲜活的，你作者想不到写不到的事儿，她们便不会去做吗？

不止柳兮兮，还有这城里的几千几万人。

林秀才行善救人之时，那隔壁人家是否也发现了？是准备助他一臂之力，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抑或是心怀恶意想要行凶？

这里有一万种可能，随时都会发生。

一想到此，夏若初便满心欢喜。

柳兮兮起身再问：“你究竟是何人？”

夏若初摆摆手道：“我是什么人一点都不重要，一个闲人吧，闲得无聊的人。”

柳兮兮便不问了。

“我走了。”夏若初道，“走之前，送柳姑娘四个字。”

“什么字？”

“花容藕窍！”夏若初哈哈大笑，继而转身下了楼，出了青楼。

下一站，林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