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卡斯柏一样毕恭毕敬,没有熟悉的年轻人私下里没大没小的样子,满嘴叫着“季总”—老华侨姓季—可能连卡斯柏自己都不知道这声季总是在叫他,但他的随身翻译会讲给他。
虽然听不懂,但卡斯柏一直看着伊莎贝点头哈腰围桌一圈倒酒。
他想到那个在纽约的画室里差点怒怼自己,电话里拒绝自己邀请说要看小说的安珀。那时候她有一头漂亮又刚硬的头发,像谁都抚摸不了的逆鳞。
倒完一圈酒,大概摸了卡斯柏那边带来的人的底细,伊莎贝和文森特交换了一个眼色。
依然是文森特进行主要沟通,伊莎贝打辅助。但明显的卡斯柏太嫩,比领导好攻克。加上伊莎贝已经私下找过他,他对此项目也有了一定了解。
所以很快,他就透露说:“爷爷理查德对石刻村项目满意,你们的项目正好又符合了爷爷回报祖国振兴乡村教育的希望。我们想借此成立基金会,以更好持续这项有利千秋万代的事业。”
伊莎贝听出来了,敢情这是爷爷挣钱,让孙子花钱做慈善。他身边坐的这些人,是专门找来给他保驾护航的专业人士。妥妥的小皇帝啊。
她脸上依然挂着讨好的笑,心里却翻个白眼。琢磨着,翠妮曾经说的没错,穷人的孩子啥样的都有,富人的孩子也是。贾斯汀就从来没像卡斯柏这副样子过。虽然不排除贾斯汀家没卡斯柏家有钱,但这一比却高下立见,贾斯汀不骄不躁,接地气上进好青年一枚。伊莎贝单方面宣布自己的男友胜出。
如果卡斯柏知道伊莎贝的心理活动,他肯定会认为自己被“偏见”了。
和伊莎贝见完上次那一面,回去之后他前思后想了她的故事,并且还是他向爷爷提出想做一个基金会,由自己来打理。
提这事的时候爷孙俩正在吃早饭。圆桌前的一老一小两人面相相近,而装在皮囊里的饮食习惯这套软系统却大相径庭。爷爷面前是一份白粥—他这辈子早餐只吃白粥,卡斯柏手边一杯咖啡。
对伊莎贝他们关乎生死的问题,在他家的早餐间隙就可以决定。并且,越是小的私密的场合,这件事越容易被同意。卡斯柏在这点上是有策略的,毕竟从小求爷爷的次数多了。
说完之后,看得出爷爷有些惊讶,手里盛了粥的勺子停在半空,问他:“如果这样做,你就得经常在国内,你不想回美国了?”
他记得孙子卡斯柏前不久还提出想去加州生活,年纪轻轻就大放厥词说:“纽约太忙碌,人容易丢掉灵魂。”老爷子慨叹,一代不如一代,全然没有他当年的血性。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自小受苦,为的不就是后代不再过那样的日子吗。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以每年回纽约待一阵子,在国内待一阵子嘛。”卡斯柏笑嘻嘻,“爷爷,其实我感觉中国现在发展的很好,比美国机会更多。”
老华侨不知道这孙子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又被哪个小姑娘缠住了。
卡斯柏的父亲已经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去世,季老华侨在世界上就卡斯柏这么一个后人,所以不仅是隔代亲那么简单。他不求卡斯柏有大作为,在自己离开后能平稳度过一生就是最好的了。其他的事,都可以交给别人来管理。
成立基金会,不是不可行,还能锻炼点主心骨。况且,这样能让他不再到处乱跑,中国比国外安全。
他把吃了一辈子的白粥送进嘴里,花白的山羊胡上沾了一点点。卡斯柏继续装孙子笑着伸手去够那半个米粒,却扯到爷爷一根胡子,老爷子疼得龇牙咧嘴“哎呦”一声,卡斯柏哈哈哈笑出来。
所以说,卡斯柏认为这件事成功有他争取的功劳,爷爷可不随随便便同意什么事。
他还认为,他深知求人的滋味,所以读懂了伊莎贝弯腰倒酒这个动作的含义之后,他不忍折磨她太久,就和盘托出成立基金会和他们合作这个计划。
鄙夷归鄙夷,伊莎贝听到这话,像听到胜利的号角,站起来举起酒杯说:“感谢季总,感谢各位,我代表千万孩子,敬各位一杯。”这一次,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仰头毕,她面不改色,还把酒杯翻转朝下,以示诚意。
这一幕在世界公民卡斯柏眼里是别样的。
翻译告诉他这是对方在表示感谢和诚意,但他明明透过她脸上的笑,读出了对富贵奸佞的不屑和凛然神情。
不懂,可他还是端起酒杯,他带的人随他举杯。但没人教过他,也没人料到主位上的他学着伊莎贝的样子一仰头,把那盏小酒杯里的透明液体都倒进嘴里。
于是尝尽世间好酒的小季总的白酒处女体验比伊莎贝还不堪。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他被呛个半死,学医的他一边吐舌头一边惊呼:“这是纯酒精呀!”
伊莎贝憋笑憋得脸红,心说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祖国。
随身翻译第一个回过神,马上拿矿泉水给他漱口。
这时,她蓦然想起,刚到上海没多久时被灌白酒到不省人事的贾斯汀,就在那间公寓里,吐了他自己一外套。
好想马上回去抱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