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船头的恶徒一左一右站着,像是地狱的看守,还不耐烦的踢开了脚边的尸体,仿佛那俩人就不是他们杀的,只是一堆碍脚的垃圾。
船也停了,掌舵的船夫便是方才招揽客人的人,他之前一直伛偻着腰,此时站直了,方显出一丝精壮的样子,分明也是个练家子。他站在船舱外,位置正好是两人中间,脸在船头的灯光下像鬼一样明灭不定:“既然各位醒了,那便也省的我们费劲了,如今咱们船就在河中央,想活着到对岸的,就麻烦把身上的财物都交了,算兄弟几个的辛苦钱。”
黑暗中,终于冷静了一点的船客们面面相觑,俱都惊恐不定,相互间看着也满是猜忌。此时场面很诡谲,绝大多数人都挤在船的后半部分,徐心烈分明感觉到船都不稳了,她不由得焦急起来,叫道:“别都挤在后面!船要翻了!”可下一瞬,她忽然脑子一转,又叫:“罢了!翻了就翻了!我还不信这天寒地冻的,他们能游过去!”
此话一出,连船家的脸色都变了变,他眯了眯眼,眼神穿过众多人直直的盯向徐心烈,冷笑:“这位小娘子倒是精明,只是可惜,哥几个打小在黄河边长大,无论冬夏都在河里讨生活,这点子水程还真不怕,就是不知道小娘子你,受不受得住?”
他最后那句说得很是轻佻,分明带着些别的意思,两旁的同伙心领神会,都笑了起来。
徐心烈分明感觉到米禄的手臂绷紧了。
她拍了拍米禄权当做安慰,冷笑:“受不受得住,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她这话故意捏了嗓子,暗示的意味远胜过船家的调戏,摆明了是个比对方还混不吝的人物。一时间周围认识不认识她的尽皆无语,瞪大眼看过来,一副长见识的样子。
徐心烈全没当回事,以前在网上说得骚话可比这过分多了,此情此景过过嘴瘾一点毛病都没有。
“哟!小娘子还是个性情中人,”船家笑起来,“那也成,你过来露个脸,兄弟几个若是能瞧上你,便留你做个压寨夫人,若是个丑八怪,那便对不住了,就冲你方才那句话,今儿个这水鬼,你是做定了!”
“那我不得拼一把?”徐心烈笑道,还真拨开众人要往前去,被米禄一把拉住,眼神惊恐万状:“小,小姐!”
“不怕。”徐心烈安慰道,当真排众而出走到了人群最前面,身后左右是两个看起来有点身手,方才第一反应是拔出武器的男人,只是此时他们若冲将过去,恐怕船家会立刻跳船,最终他们还是困死在船上。
这些人显然是惯犯,一被发现就直接行凶,把所有人吓到另一边去,剩下那段距离,就是他们的安全距离了。
“停!”船家见她还要迈步,大声道,“武器都丢了!小娘子,哥几个可不傻,知道你是有身手的,为了你的小情人着想,劝你不要冲动。还有,这船可不结实,若你们有什么一起冲过来杀了我们的想法,劝你们还是算了,如果你们轻举妄动,哥几个大不了跳河游走,往前就是北岸险滩,没我掌舵,谁都别想活着过去!”
这就是他们三个人能劫持一船人的底气吗?
感觉到身旁的男人气息都紧了,徐心烈也咬了咬牙,她本来确实打算过去制住船家,但现在看来确实危险,不管是翻船还是船家逃逸,都有可能让她完蛋在这,但此时站在这,看着前方开阔的半条船,她忽然笑了。
“好好好,我不拿武器。”说着,她还真解下了手里的剑,还从靴子中拔出了匕首,配合得像个真的觉得自己能在此刻靠脸活下去的傻白甜,别说后面的人不耻加疑惑了,连船家的神色都带上了点惊讶,可下一瞬,她往后掏的手忽然一抖,手中跟变戏法似的抖出一把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几乎瞄也不瞄直接射出了一箭!只听一声惨叫响起,一个同伙嘭一声跪下,他的膝盖上,明晃晃的插着一支箭!
“老三!”
“三儿!”
另两个人叫了起来,可刚要过去扶他,又有两支箭斜刺里插过,精准的擦过他们的鼻尖,一支飞出了船舱,还有一支钉在了门框上。
两人都不敢动了,如果第一支箭还能当做碰巧,那接下来两箭,她无疑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别冲动哦,”一声轻佻的声音响起,徐心烈已经又搭好了箭,瞄着船家的脑门,“送我们上岸或者在河里被射死,这次,轮到你选了。”
舱中灯火幽幽,这一次明灭不定的人,成了徐心烈。而那段被船家刻意“吓”出来的安全距离,也成了徐心烈的。
真理,果然是在射程之内。
“劳驾上去两个人绑了他们,”徐心烈理所当然的开始控场,“放心,出不了事儿,我盯着呢。”
没等她说完下半句,身后两个汉子却已经上前了,两人脚步沉稳,衣着单薄,都带着厚厚的布帽子,看起来坚实可靠。方才这两人也一直挡在众人前头,若不是本来就坐在中间位置,被人群冲后了几步,怕是船家一行凶,他们就会扑上去。
米禄此时也挤到了她身边,一脸佩服:“小姐!我都不知道你弓术厉害到这份上了!”
上次那临时削的箭伤了李再安,在他看来更像误打误撞,如今徐心烈正经露了一手,终于让他相信她是真的会使弓。
徐心烈笑了一声,等那俩大汉绑了两个同伙,一左一右钳制住了船家,才放下弓走上前,温言道:“怎么不跳河呢?”
船家:“……呸!”
“哟!还宁死不屈呢,”徐心烈伸手去掂他下巴,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只不过擡起来看到一张歪瓜裂枣的脸,啧了一声,松开手在裤腿边擦了擦,“就你这样还敢调戏人……哦,你这样的也就只能调戏人了,怎么样,掌舵吧,我悄悄跟你说。”说着,她凑近了一点,在船家耳朵边轻声说了两句,船家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船舱边奄奄一息的老三,咬牙点点头,哼道:“我还有别的可选吗!”
“那便得嘞,出发吧。”徐心烈站起来,拍拍手,回身道,“大家坐好,出发啦。”
“他会老实带我们到北岸?”果然有人怀疑,众人纷纷附和,小心翼翼的看着徐心烈。
“实不相瞒,我官家有人,虽然他们杀了人,但是若好生带我们到北岸,我便为他求两句情,算是将功补过……各位,大冬天的,黄河中央,就不要纠结那么多了吧?”
“那我兄弟的命怎么办?!”果然有死者的亲友站了起来,怒发冲冠。
徐心烈冷冷的看着他:“方才没上去拼命,现在会质问我了?要不,你掌舵?或者,你去陪你兄弟?”
那人一愣,通红的双眼环视全场,所有人都躲避他的眼神,见没人吱声,悲愤的蹲到他兄弟的尸体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哎,阿弥陀佛。”身后传来一声低喃,徐心烈耳朵一动,转头却见方才的大汉之一正竖着手掌,见她看过去,擡头与她对视了一眼,神色不悲不喜。
居然是出家人!
徐心烈暗暗咋舌,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想,等船又再次摇动了,让米禄盯着船家掌舵,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抱着弓闭目小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