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还曾以为自己是“渣A”的替身?
从来没有渣A,钟溺就是那个渣A!
钟溺捂着心脏,那里痛得几乎裂开,她唇色惨白:“我是不是快死了,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这么难过。它,流血了啊。”
良久,钟溺在蜷缩着痛到颤抖,头顶的单珹拥住钟溺,终于缓缓开口:“宝宝,我不信命。”
单珹说,他不信命。
从头到尾单珹都是个不信命的人,他不信Oga必须依附Alpha,不信Oga天生弱势,不信命运,不信不公。
他弃医从商,排除万难投资研发抑制剂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经历了父亲与弟弟的意外死亡,单珹却必须面对他的小爱人会因为他而被世界排斥发生危险的可能。
他亲吻钟溺红肿的眼睛,尽量轻描淡写地说:“我试着想过,其实也没什么痛苦。”
“你虽然忘了‘他’,可‘他’把你留在了身边,每天可以看到你,你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快乐地生活着其实就够了。”
“快乐地生活?”钟溺闭着眼睛,新的泪水无声滑落,“哥哥指的是包养小鲜肉?去酒吧应酬鬼混?还是和各色各样喜欢我的AO交往?”
单珹安抚着钟溺背脊的那只手倏然握拳,脖颈青筋一瞬隐忍跳动,却没有出言反驳。
于是,钟溺懂了单珹的意思:“所以,说不定某一天醒来,我就也会忘记现在!”
她都已经忘记了单珹九十八次!
如果将来钟溺真的再遇到什么危险,钟溺知道,单珹既然已经猜出“遗忘”对钟溺的debuff有效,就极有可能走从前的老路。
“哥哥,只要有你,我一辈子就在这个房间里待着!”钟溺呼吸急促,急切道,“哥哥把我关在这里,锁着我,我哪里都不去,每天等哥哥回家。”
而单珹看着钟溺,摇了摇头,说:“宝宝,你需要自由……”
单珹想对钟溺说什么,又或许是解释什么,钟溺如今却再不敢听单珹叫她这两个字。
宝宝?
她配当单珹的宝宝吗?
“哥哥,如果我忘记你,你生完孩子一年就会死!我也会跟着死!”钟溺崩溃道,“只不过一年的自由,你要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吗?值得吗?”
“不一定会死。”单珹不喜欢听“死”字,他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曾经的‘他’是在面临怎样的情况下做的选择,但在我现在看来,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就算你忘记我……”
“哥哥还是不放弃让我忘记你?”钟溺蓦然打断单溺,听不进其他任何话。
单珹一顿,只说:“那只是万不得已的情况……”
万不得已的情况?
仅凭一句,钟溺便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单珹没有松口。
从来主张尊重个人选择,放任他们这些“弟弟”、“妹妹”自由成长,自我选择的单珹不肯松口……
因为一旦面对钟溺的生死抉择,单珹知道只要钟溺一忘了事,她就还会如同之前无数个九十八辈子一样,重新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入赘小Alpha是吗?
钟溺闭上眼,泪水顺着唇角流进嘴巴里,味道是苦的。
她拒绝听单珹说下去,疲惫地伏进单珹怀里,安静了会儿,突然说:“哥哥,你给我讲过那么多睡前故事哄我睡觉,今天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单珹眷恋地抚摸着钟溺的秀发,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钟溺两手交叉相扣,白皙的左手背上一颗小痣尤为显眼,她慢慢道:“在很久很久以前——”
许多童话故事的开头,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这句话开始的。
可钟溺今夜给单珹讲的故事,却不是一个童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独自一人在河里飘了很久。
小婴儿很幸运,她在河里漂了那么久却没有淹死,而是被人捞起辗转送进了福利院。
于是,小婴儿在福利院长到了十三岁,从小婴儿长成了小孩儿。
然而小孩儿在福利院的日子却并没有多好过,除了有口饭吃,福利院没有人管他们。
小孩儿在十三岁时,第一次经历初潮,她是个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的孩子,没有人教过她这是什么,她也不懂得该怎么处理。
因为裤子上脏了没有的换,小孩儿被其他孩子笑话、鄙夷、打骂。
小孩儿没有办法,壮着胆子去问福利院食堂放饭的大叔,大肚便便的大叔惊讶地全身上下来回打量着她,不多时,对方提出可以帮她。
可放饭大叔没有帮她。
大叔把小孩儿带到后厨,脱了小孩儿染血的裤子扔开,却没有给她新的裤子。
于是,小孩儿跑了。
抓伤了食堂大叔的眼睛,小孩儿光着腿慌张地跑出了厨房。
而从那以后,小孩儿在福利院里,连最基本的饭也吃不到了。
十三岁的孩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血脏了裤子,却也不是傻子。
她知道这地方她待不下去了,所以小孩儿在一天夜晚,就如同十三年前她进福利院时一样,什么都没有带,甚至因为翻墙连鞋子也只剩一只地离开了福利院。
“小孩儿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钟溺语速很慢,像是在思考故事如何行进,又像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久远的记忆。
“钟溺。”单珹听到这里,皱紧眉头。
可钟溺这时却只是闭着眼睛,伏在哥哥温暖的怀抱里,语气乞求地说:“哥哥先听完这个故事。”
单珹不自觉揽紧臂弯里纤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小丫头,沉默良久,才嗓音沉沉答应了声“好”。
十三岁的孩子,一天学也没有上过,不认识字,身上没有钱,脚上没有鞋。
她来到繁华的都市,十三岁是连打工都犯法的年纪,小孩儿无家可归,第一次在街上饿得昏倒。
于是,小孩儿第二次“幸运”地被人救了。
这一次,小孩儿醒来,坐在火车上。
她不认识带她上车的人,那人说要带她回家,家里有吃的。
小孩儿听后默默无言,却知道这人在骗她。
她在醒来前,听到对方在打电话谈价格……关于她的价格。
所以,小孩儿又一次跑了。
熟悉的信息素气息紧紧包裹着钟溺,钟溺在安全感十足的信息素环抱中,感到单珹的牙关轻响了一声,揽着她背脊的手臂肌肉也扎实鼓起,僵硬得像块石头,却又不敢抱她太紧。
仿佛怕伤了钟溺。
钟溺主动依恋地蹭了蹭单珹的胸膛:“哥哥抱紧点。”
下一秒,单珹的手臂收紧,牢牢将钟溺圈在最最安全的怀抱里。
于是钟溺继续“讲故事”。
“后来,小孩儿睡过公共厕所、睡过地下通道、睡过桥洞,睡过许许多多的地方,直到小孩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发廊里。”
钟溺又一次停下来,睁开眼,仰头问单珹:“哥哥知道发廊是什么吗?”
ABO书中世界里,好像没这个称呼。
单珹顿了顿,回答:“美发店?”
钟溺点点头:“是啊,美发店。不过没有美发,是只管最简单的剪头发的那种店面,很小一间,只能同时上座两个客人。”
钟溺拨弄了下自己只剩一点点残余灰紫色的头发,“哼”了声,嘲笑道:“小孩儿可笨了,在发廊待了好多年都不懂什么是染发,也不知道原来头发除了黑色,还有那么多五花八门的颜色可以随心情变换。”
小孩儿在那家只能同时容纳两名客人的发廊一待就是五年。
那五年里,小孩儿在发廊老板忙着打麻将时,二十四小时独自看店。
也承包下了店里所有的洗头工作,洗得一双手常年蜕皮又干燥开裂,甚至出血。
而发廊老板从没给过小孩儿工资。
最开始,因为小孩儿没满十六岁,“童工”不能打工,所以老板不给小孩儿工资。
而当小孩儿年满十六,老板又以小孩儿吃住都在店里为由,暂扣了小孩儿的工资当押金。
小孩儿没有怨言,她感恩老板在五年前收留了她。
“可是后来……”钟溺在说完这四个字后,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停顿。
单珹的心跟着高悬而起,而后听见钟溺平静地说:“后来,她生病了。”
钟溺垂眼笑了下,吐出七个字:“再生障碍性贫血。”
单珹无声闭了闭眼,揽着钟溺的双手,两只手掌握紧成拳,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剧烈滑动。
“她在店里晕过去了几次,实在没有办法,就请假去了医院,查出了这个病。”
钟溺的“故事”讲到这里,语气反而越来越轻松,她加快语速:“查出这个病后,她就回去跟老板说明了情况,老板认为她不宜再工作,把工资以现金方式结给了她,让她离开了。”
“听到这里,哥哥是不是觉得这间发廊的老板人还不错?”钟溺忽然停下来问。
然而不等单珹回她什么,钟溺又继续“讲故事”:“工作没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做什么,就想着生病好像就该治,所以把全部的工资带到了医院,结果哥哥猜怎么着?”
这一次,钟溺还是没给单珹答话的机会,自己便笑着说出了结局:“医院的护士姐姐告诉她,那些现金都是假的……”
“五年的工资,没有任何一张现金能替她支付药费,最后还让她进了警察局。”
钟溺平静到近乎麻木地说完这句,空气寂静良久,单珹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嗓音喑哑:“钟溺,不要说了。”
单珹让钟溺不要说了。
可惜钟溺的下一句话,这时已经出口:“最后她死了,又过了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也没钱治病,所以就死了,死在十八岁。”
单珹的喉结反复上下滑动,他按着怀中钟溺的后脑勺,将钟溺的头按靠在自己心口。
单珹胸口的心跳剧烈,紊乱却也有力,钟溺眼角再次滑落一滴泪珠,埋在单珹的心跳间央求:“哥哥,故事只差最后一点,让我说完好不好?”
“你说……”单珹艰涩回话。
“她是从河里被捞上岸的女婴,因为是女婴,她一出生就被父母扔河里抛弃不要了。福利院是在一个中午接收的她,所以给她取名——”
钟溺的右手大拇指,反复摩挲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颗黑色小痣,字正腔圆吐出两个字:“钟溺。”
“溺婴的‘溺’。”
钟溺想起刚穿书的那几辈子,自己其实是闻不到“大佬O”的信息素的。
她甚至都闻不到自己的信息素。
如同车祸坠河去世的钟家一家六口一样,钟溺就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Beta,对任何人的信息素实则都不敏感。
可到了后来,在钟溺轮回重生的后面几十辈子,不仅是对“大佬O”,钟溺对周边所有人的信息素敏感度其实也在越变越高。
而她的五感,同时也随着自身信息素敏感度不断升高,而变得越来越发达。
刚穿书时,钟溺与单珹的匹配度或许不足1%?
第一次重生,洗牌重来后,是否就变成了2%?
钟溺反反复复梦到从前,她努力回想,仔仔细细确认,偷偷拿着“大佬O”的剩饭去检测出他们的匹配度是59%的那辈子——
似乎正是钟溺的第58次重生。
而如今的第99次重生,周骇告诉钟溺,她和单珹的信息素匹配度是……100%。
钟溺忽然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最初穿进书中的自己其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Beta?
只是因为一辈子又一辈子,在单珹十年如一日的溺爱里,让钟溺的身心一点一点向对方靠近。
所以当他们的匹配度达到100%,钟溺才变成现在的SSS级Alpha?
钟溺从来没有告诉过单珹自己穿书前的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忘记了。
钟溺也确实忘记了。
现在的她开朗活泼、乐观外向,因为得到了足够的爱,就算头顶“血光之灾”debuff十年,也依旧内心强大地开开心心按时长大。
因为单珹的爱。
是单珹对钟溺一辈子接一辈子,反反复复九十九辈子的溺爱,让钟溺忘记原来自己在穿书前,她的世界其实满是晦暗,恶臭,敏感而脆弱。
在18岁离开人世时,钟溺甚至觉得解脱。
钟溺会失去记忆,会忘记单珹,可被单珹的爱浇灌成长出的她不会变回去。
“哥哥,没有你,我不爱这个世界。”
钟溺说:“我的世界可以没有蹦极,没有跳伞,没有潜水,我可以永远不看极光、日出日落、星辰大海,我什么都可以没有,可以不看,我甚至可以不必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着,并不是我渴望的事。”
紧攥着单珹的衣袖,钟溺一字一顿:“只有哥哥,才是渴望。”
“所以,如果哥哥这辈子又不要我了……”
因为哽咽而停歇片刻,钟溺最后仰起漂亮却寡白的小脸,冲单珹凄然一笑:“没关系,我会第1000次,10000次重回哥哥身边。”
钟钟做了一整本书的梦,作者也憋了一整本书。
从溺婴到溺爱,故事的开始,钟钟跟哥哥介绍自己:“钟情的钟,溺爱的溺。”
那是这本书的开始,却是钟钟和哥哥的第99次重逢!下章已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