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要她了吗!
哥哥……
一滴泪啪嗒一下,从钟溺眼眶砸落。
单珹正面躺在床上,自下而上看着“禁锢”住他的钟溺,忽然微微仰起头,就像是一个想要起身的动作先兆。
钟溺浑身紧绷,一瞬间仿佛如临大敌,眼泪大颗大颗不断坠落,可“困住”单珹的双手,却从头到尾没有动摇过一分。
“不可以!”钟溺带着哭腔,不停摇头,“不可以!哥哥不可以不要我!”
再后来,单珹吻走了钟溺的眼泪。
他温柔地、轻抚地、诱哄地对钟溺说:“哥哥害怕我的钟钟出事。”
钟溺的右手手臂,右侧颈项下方的锁骨,后背上全都是伤,相对于浑身滚烫发着烧的钟溺,单珹的手掌温凉舒服。
他的手掌在这些地方上空的虚无之处,隔着无形的安全距离,悬空了许久,许久。
最终,单珹的手掌轻轻落在钟溺的后脑勺上,隐忍而克制地轻轻揉了揉,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哥哥不回来,连饭都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
单珹一声叹息,灰蓝色的眸中所有的缥缈、朦胧、捉摸不透尽散,只剩下满满疼惜:“还想让哥哥心疼多久?宝宝。”
这是单珹第一次唤钟溺“宝宝”。
“宝宝”?一个听着就觉得被人宠爱的称呼。
钟溺怔了怔,整个人忘了反应,傻乎乎地任由单珹将她一点一点从跪撑在床上的姿势揽回怀间。
厨房爆炸发生前,钟溺下意识挡在了单珹身后。
钟溺是SSS级Alpha,单珹就不是SSS级Oga吗?同一时刻,钟溺感觉得到意外降临,单珹又何尝没有。
爆炸后这么多天,单珹始终不敢回想当天爆炸那一刻,感觉到钟溺扑倒在自己身上时的感受。
钟溺还能回头去看身后的冲天火光,而单珹在爆炸发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身体僵硬麻木得仿佛失去了行动力,连呼吸心跳都是暂停的。
“下次遇到危险,不要挡在哥哥面前。”
单珹的信息素安宁祥和,钟溺被单珹压着脑袋埋在单珹充满安全感的信息素里,听见哥哥对她说:“哥哥……真的很害怕。”
后来,钟溺在单珹怀里,终于睡了一个无梦的香甜好觉。
醒来后,钟溺短暂退了烧,仍旧依恋地抱着单珹。
犹豫许久,她开口说:“哥哥,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单珹想了想,问:“闷不闷?哥哥陪你出去走走?”
距离爆炸发生两周后,钟溺第一次踏出单珹卧室,踏出单宅,也是第一次重回医院。
隔着无菌病房的玻璃,钟溺看着病房中浑身裹满纱布的单希珩,愧疚得低下了头。
这么多年,钟溺自诩和单希珩也算青梅竹马,她自以为活得长了,一个小屁孩儿在她面前,她怎么会看不透?
她以为单希珩别扭,以为他小小年纪受单父的影响,一方面,感觉得到单珹对他的好,可另一方面,又害怕一切是假象,正如单父所言,哥哥只在等待机会害他。
可直到爆炸发生前,单希珩突然在厨房吼出的那句:“你要恨,就恨我。”
钟溺那一刻才明白,钟溺一直以为的单希珩别扭,其实从来不是“别扭”。
单希珩的煎熬,她从没有看到。
单礼英死后,单希珩始终夹在半疯的父亲与沉默的兄长之间,他的煎熬是来自于Alpha母亲的死亡与自己实则有着莫大的关系。
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怨恨哥哥,怪哥哥,单希珩年纪小,从小被骄纵着长到九岁,他根本还不具备一个人格健全的成年人勇于承担责任的能力。
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懦弱,所以他“别扭”,他愧对爸爸,也愧对哥哥。
他“别扭”,所以单希珩总是看起来有时候站在单父一边,有时候又站在单珹那边,却始终无法坦坦荡荡接受来自兄长对他的好。
夹在父亲与哥哥中间,钟溺想,单希珩是否也曾暗自期望过,如果单珹真的是想要继承权、公司、钱财就好了?
毕竟,Oga父亲望子成龙,单希珩没有“成龙”,也从不愿意“成龙”。
这么多年,单希珩次次考试交白卷,钟溺以为单希珩是要韬光养晦,可到头来,单希珩从来不是韬光养晦,而是……
不争。
高考前,钟溺明明清楚单希珩有实力考试,也似乎犹豫过要不要好好对待高考。
她跟对方“交了一番心”后,钟溺以为单希珩只要愿意考出一个正常高考分数,也就代表他开始愿意相信单珹。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单希珩依旧交了白卷。
高考,还是白卷。
为什么呢?
直到爆炸发生前,钟溺终于得到答案。
从头到尾,单希珩根本没想过要跟单珹争什么,他一直扮演着一个废物的纨绔子弟,却又并没有真正让单珹多费什么心。
单父希望单希珩做到的,单希珩永远做不了,而单珹给单希珩的兄长爱,单希珩也不敢回应。
可钟溺又蓦然想起,单希珩其实曾亲手将单珹的那颗领扣交还到钟溺手上。
原来在所有与单珹的竞争里,单希珩从来不曾参与过一件。
从小到大,一件也没有。
如果不是钟溺,单珹在厨房外听到全部,这个横亘在亲兄弟间十年的心结解开,单希珩和哥哥说不定未来还能兄友弟恭。
如果不是钟溺,如果不是她进厨房,那道雷就不会引爆单希珩所在的位置。
那是冲着钟溺劈下来的雷啊!
医生穿着无菌服从病房出来,对单珹耳语了句什么,单珹点点头道过谢,接着对钟溺说:“小珩有话想跟你说。”
钟溺不敢单独接近单希珩,她如今就是个行走的定时炸弹,按理说甚至不应该再靠近对方。
可,单珹接着又对钟溺说了句话,钟溺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好半晌,她求助地看着单珹:“哥哥……陪我进去。”
进入单希珩的病房后,由于单希珩的烧伤面积极大,全身几乎没有皮肤组织还能抵御外界一切细菌病毒的入侵。
所以钟溺与单珹也都换上了无菌服,单珹将钟溺送至单希珩病床前,自己刚准备退后一些,钟溺还没来及拉住人,单希珩粗哑的声音先一步开口。
“哥,留下。”
而单希珩出声的那刻,病床边的钟溺不可自抑地一震,单希珩的声音居然变成了这样。
钟溺不敢面对病床上的人,单希珩被纱布包得浑身动弹不得,只有两颗眼珠子还露在外面能动。
他看着钟溺,突然问:“害怕我现在的样子?”
钟溺猛地摇头,逼迫自己看向单希珩。
她不是害怕单希珩,她是……
然而不等钟溺解释,单希珩又说:“我不喜欢你,钟溺。”
钟溺与单希珩对视上一瞬。
单希珩好似想笑,但他目前的状况并不足以让他表达出“愉悦”的笑意,于是那声笑,让钟溺痛苦得闭了闭眼。
她听见单希珩继续说:“我这么骄傲,从小爸爸疼,妈妈爱,哥哥宠,你一个眼里只有我哥的人,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
单希珩强调完“不喜欢”,始终看着钟溺,似乎在等钟溺回应。
对方的确多次否认过喜欢钟溺,高考前,高考后,哪怕喝醉了酒,为钟溺打了架,单希珩也从没说过一句,他喜欢钟溺。
良久,钟溺“嗯”了一声,机械地重复:“你不喜欢我。”
于是,病床上的单希珩终于满意了,他稍微动了动头,单珹下意识上前阻止,单希珩已经对着单珹的方向,再度强调了一遍:“哥,我不喜欢她。”
单珹伸出去的手一顿,随后很慢很慢,很慢地应道:“好,我知道了。”
“祝你们,幸福。哥。”单希珩又说。
单希珩的眼睛是纯色的蓝调,蔚蓝的,漂亮的,天空的颜色。
他最后看向钟溺,蔚蓝的眼眸几乎失去了眼皮的遮挡,他用嘶哑的声音,轻声询问:“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哥哥。”
“你能,叫一次给我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