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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青骢山呈环抱状,腹里杏黄草地一望无际,随风潮起潮落,远处的林子,树木阔大的叶儿却透出被雨水浸透般的深绿色。

苏窈听到魏京极的话,骑马行了一会儿,才勒紧缰绳,偏头。

她偏头的瞬间,魏京极坐直了身体。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线条流畅,略显凛冽的侧脸,和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

苏窈原是想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亲一下。

结果魏京极这么一退,两人之间隔了距离,她再倾身过去,这个吻似乎就要郑重许多。

她有点想打退堂鼓。

魏京极饶有兴致地观察苏窈的表情。

他原也是一时兴起,见她不说话,应是害羞,便想说算了。

忽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捧过他的脸,少女柔软的红唇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碰。

他瞳孔微怔。

一个很浅,唇.瓣柔软,带有她的气息的吻。

苏窈放开魏京极,却见他还在盯着她,眼神还有些耐人寻味。

清晨的凉意逐渐退散,周围的温度似乎不断升高。

她心里跳了一下,将身子坐正了,重新拿起缰绳,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犹豫着道。

“亲了,我们今日可能宿在那?”

苏窈擡了擡下巴,看向适才马儿喝水的地方。

若仔细听,不难发现她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河边风大,宿在那,她便有机会装病,魏京极出于担心,也会将她带去郦水山庄。

到时,她便有借口留下。

只待段凛与她传信,便可离开京城。

有几只大雁扑腾着翅膀飞过,耀眼的朝阳悬在山坡,洒下灿烂光束。

男人手掌略微粗粝的触感透过裙衫,印在她的后腰。

身后贴来坚硬温热的胸膛。

魏京极慢慢抱住她的腰,眉梢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在她耳边低声道。

“嗯,你想去哪便去哪。”

有了此话,

苏窈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挥了挥马鞭加快速度,马儿撒了欢的跑。

她并不怎么会演戏。

只是魏京极那日说了信她,因此,才会毫无条件,无所保留的信她。

可她注定要辜负他的信任了。

……

魏京极此番出行并未带多少人,只有马奴,厨娘,还有负责看管几车行李的侍女侍卫。

本也只打算小住两三日。

扈从往当地的牧马人那买了帐面,又寻了几人搭建,一日半的功夫便完工。

翌日,他们搬进新帐。

苏窈在青骢山学着骑了几日马,自觉差不多了,便开始琢磨起装病一事。

这一夜,营帐内燃了灯,四下寂静,魏京极正倚在椅上看着一卷兵书。

苏窈思索良久,吩咐侍女去烧热水,趁着她们准备着的时候,从前门出去,故作轻快地朝魏京极道。

“我出去瞧瞧这河里能不能钓着鱼。”

魏京极看她一眼,放下书就准备站起身。

“你想钓?”

苏窈暗暗握紧了裙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脸上却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擡高音量。

“你这语气,在小瞧谁?我今日偏要钓几条上来,你不准来帮我。”

魏京极身形一顿,眼神逐渐转深。

少女站在门口,一双清亮杏眸含着几分委屈,却又不肯让步,立在那,像与他赌气一般。

她已经许久不曾对他使性子。

连他都记不清到底有多久。

苏窈生怕魏京极同她唱反调,要与她一道去,如此一来,她便得另做计划。

等了许久,不见他回答,她心里一点点揪起。

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话时,他忽然走近了。

青年本就生得高大俊美,五官精致却极具侵略感,默而不语时有股迫人臣服的气魄。

似眼下这样,长明灯下低头,表情迁就纵容。

给人一种极致的反差,稍不留神便能惑了人心。

“行。”

魏京极从一旁取下她的披风来,仔细系好了,见她的白皙剔透的脸埋在兜帽里,露出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眸,恍惚间有种不真实感。

他心情很好地勾了下唇。

“去吧。”

苏窈摸着身上的狐裘,走到河边,拐个弯便到了营帐背后。

瞧见她的侍卫正要行礼,便被她一个手势,不着痕迹的免去。

侍卫并未察觉异常,恭敬退到两侧。

从这里进去,往里走一段,最近的便是浴房。

她打算的是,趁着魏京极不注意,假装从河边回来便泡在浴桶里沐浴,不小心在里边睡着,这样“着凉”就顺利成章。

而她也不打算真光着身子泡那么久,在这等一会儿,等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下去,假装睡着滑下去,魏京极听到动静,定会前来看看。

如此一来,她也不会真的生病,拖累脚程。

而这离郦水山庄近,就算魏京极要寻大夫,也会将她带去郦水山庄。

苏窈屏息静气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预备脱衣进去。

哪知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

她一愣,这声音似乎是梁远?

梁远急匆匆下了马,直奔魏京极,脸色看上去很严肃。

苏窈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能听得出他语气十分着急,像是在当着魏京极的面拆什么信件。

“殿下,大事不好!圣人情况十分不妙,已有……之兆,需得尽快入宫!”

“此外,”梁远深吸一口气,语带惊疑,“魏元从太庙逃走了。”

魏京极问:“什么时候的事?”

“已逃了有半日功夫!守卫尸体已僵,魏元的手竟能伸到太庙去,圣人命他永世不得出太庙,这才短短几日,他便出逃,难不成……”

梁远生生停住,眉头紧皱。

苏窈心里一惊。

御医分明说,圣人可以撑到元日后,如今距元日尚有一两月,怎会今日便成了大限之日?

听到魏元的名字,她又是一阵疑惑。

魏元好端端的怎会被放逐太庙?

这样的惩处已算极重。

从前被勒令永守太庙的,个个皆为皇室子弟,手里却都满是血腥。

“倒比我想的快。”青年嗓音微冷,如同上好冷玉碰撞时发出的声响,“看来,高启之与他尚有联系。若仅凭他自己,断然来不及做准备。”

梁远道:“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五皇子此前对殿下您恭敬非常,谁曾想,高相昧下的银两,竟全是为了他!圣人知他贪墨军饷,还只命他长跪太庙,已是绝无仅有的特例,他竟还执迷不悟!如今逃走,他莫不是要……”

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便是苏窈,也听出来了言下之意,当即震在当场。

难道段凛说的,京中异动,静待时机,便和魏元犯案有关?

她眉心紧紧蹙起。

从如今情况来看,段凛与她之约简直迫在眉睫,再容不得她错失良机。

魏京极走了几步,接过梁远手中的舆图,长指在案台上轻叩数下,泰然自若道。

“随我入宫。”

苏窈闻言,正欲继续行事,却听到魏京极又道:“你派人将太子妃送去郦水山庄,勿要声张。”

她心跳滞了一拍,刚摸到浴桶边缘的手又收了回来。

再次聚神,听他们讲话。

“殿下,东宫守卫森严,今夜若不太平,不若令太子妃早些回去?”

梁远语调急切。

魏京极的神色却冷静,手中提着沾了墨水的笔,在这份禁宫舆图上勾画了几处。

梁远不明所以,“殿下不是要将太子妃送去长公主那躲一躲么?若有血祸,长公主府也是安全的,长公主乃圣人胞妹,又一直与世无争,按说也能护着太子妃,可到底不如东宫有死士来的令人放心。”

青年不紧不慢地收了笔,擡眸间,眼底划过几丝淡嘲。

“你高看他了。”

梁远呼吸一滞。

魏京极用手扫了扫舆图上的不存在的灰,交给梁远,动作慢条斯理,说话时,也不像是面对险要关头该有的语气,竟还透着几分温和。

“今夜我需离开,怎好令她独自一人住这儿?青骢山比邻郦水山庄,将她送去那小住几日,等她泡腻了汤,这事儿便也了了。”

此话一出,梁远意外愣住。

继而,油然而生万千豪气,身体被无所畏惧之感充盈。

他即刻领命,欲出门去寻苏窈。

就在此时,里间浴房的位置传来一道突兀的响动。

梁远警惕道:“谁?”

魏京极擡眸一瞥,正见苏窈从里间的屏风后走出来。

对上他目光时,她眸子颤了一下,旋即,提起裙摆,奔进他怀里。

环着他腰的手臂隐隐发抖。

“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你要入宫?”

她没有假装一点儿都没听见。

那显得太假。

且,苏窈莫名觉得,魏京极并不在意。

少女眼眸里如同蓄了一层水雾,明晃晃写着担忧,配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愈发惹人怜惜。

果然,男人安抚似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手拍着她的背,声音沉稳有力。

“不必担心我。”

他道:“送你去郦水山庄住几日?”

苏窈看着魏京极,不说话。

男人低头,撬开她的唇齿,一只手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

这是个充满占有欲的吻。

吻到苏窈有些喘不过气,紧紧抓紧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

魏京极松了手,嗓音有些发沉。

“我很快便来接你。”

苏窈的眼神在某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看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

她微微擡头,也在魏京极的下巴上回吻了一下,轻声道:

“好,我等你。”

……

魏京极骑马入了宫。

漆朱大门依次敞至最开,遥遥望去,重檐金顶,玉栏琉瓦,本该是象征着天家威严,最为庄严肃穆之地。

眼下虽静,但隐有风云欲来之兆。

长靴踩在汉白玉阶矶上。

魏京极下了马,神色平静地看着,站在高台之上,一袭青衣的俊雅青年。

魏元。

他手中拿着一道文书,气势磅礴的大殿耸立在他身后,巍峨壮观。

看到魏京极只带了梁远一人,魏元眼神有一瞬间的轻蔑,继而,变得阴沉。

“皇兄。你既已猜到我要做什么,却仍不带人手来,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魏京极掀起眼皮,甚至连佩剑都挂在了马上。

他语调平缓,不带半点情绪。

“魏元,你可想清楚了。”

“你在圣人面前污我清白,害的圣人将我放逐太庙那时,可有想清楚?可有想过鼎鼎有名的大周太子,百姓眼里惊才绝艳的储君,可有落在我手里的这一日?”

他话音刚落,廊下四周顿时一阵刀剑出鞘之音,方才安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空气立即变得剑拔弩张。

无数森冷箭尖对准了魏京极。

魏元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彻底撕下了素日里超然雅淡的伪装。

“你没有!因你和你嫡兄一样,都目下无尘,都自视甚高,所有人都不配你们放在眼里!”

“殿下小心,他们早有埋伏。”

梁远眉心紧皱,挡在了魏京极身前。

“不过,就算你带了人手,眼下也已经晚了。”

魏元抽出长剑,指着魏京极,忽而喝道:“说话!”

魏京极的眼神令人无所遁形,他竟还颇有耐心地问了一句。

“我如何污你?”

“你为早日坐上皇位,监守自盗,贪馋军饷,不惜残害忠良,指使奸人放火烧城,如今圣人遭你蒙蔽,为你毒害,病在旦夕!我虽早早识破了你的阴谋,却仍旧不慎被你诬陷,若非先祖有灵,我早就死于太庙,怎能出现在这儿!怎能来见圣人最后一面!”

“那日圣人见我,便已经神志不清,若非你从旁挑拨,我怎会被圣人送去太庙!”

梁远冷笑道:“五皇子,倒打一耙这四个字,倒叫你学去了精髓,这案子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太子殿下早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但凡你有半点冤屈,圣人也不会狠心将你丢至太庙,谁料你狼子野心,当日圣人手下留情,倒成了你今日颠倒黑白的借口!”

魏元道:“梁大人不如省点力气,说再多,你们今日也休想踏入养心殿一步。”

梁远怒道:“你这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