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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更深露重,皓月当空,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宫外萧衍所在的府邸内难得片刻安宁。

又生生折腾了一日,直至夜半时分他才好不容易睡下。

几个太监宫女终于能稍稍松口气。

为首的大太监孙宝忠领着人不远不近的避开。

既要保证不能扰了二皇子的清梦,又需在他唤人时能立刻应答。

劳累了一日,身体与精神双重受创。

众人脸色都极其难看。

没了萧衍忽高忽低或疯癫或冷漠的说话声,偌大的宅院格外寂静。

早前被送来的两个侧妃和他的一双儿女只远远窝在自己房中,几乎从不出门,平日便很难见到,而今更是彻底没了动静。

住的地方变了,身份也变了。

但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

有人能躲则躲,有人则想躲都躲不掉。

孙宝忠擡手瞧了瞧自己的后腰,好容易才艰难在两个小太监搀扶下靠坐在台阶上。

青石板的触感冰凉坚硬,他却管不了这许多。

直至完全坐实了,孙宝忠实在没忍住舒服地喟叹一声:“总算能歇会儿了,再不靠一靠,我这老腰怕是要断了。”

两个宫女见状,忙上前来帮忙。

又齐齐在他身侧坐下,替他浑身捏一捏松松筋骨。

若是往常在宫中,宫女和太监间时常会有互看不顺眼的时候。

可如今身处地狱般的牢笼,什么偏见都没了,只剩下同病相怜同甘共苦的情感。

一时之间,众人无言。

小太监阿宝看着天空中高悬的明月,也在台阶上坐下,好一会儿才口中喃喃:“也不知二殿下的伤究竟何时才能好全。”

他正是前段时日被萧衍摁着脑袋硬逼吃饭的那位。

即便已过去了好几天,偶尔想起时还是心有余悸。

不仅是他,便是当时在场之人也都被吓得不轻。

因着此事,如今每到用膳时大家便胆战不已,生怕里头那位主子又有什么不满,拿他们出气。

脾气这样古怪暴躁,又行事恶毒残忍,

若非萧衍身份实在特殊,他们早不想伺候了。

太子被废,贬为庶民,若圣上自此再不过问此人,那他便是在外被搓磨至死,也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偏偏梁帝是圣君。

虽禁足了萧衍,却还要将他好生养着。

既已养着,自不能养死了。

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苦了他们这些伺候的。

逃不得,避不得,躲不得,唯有忍耐,顺从,竭尽全力。

否则若有一日萧衍真将自己折腾出什么问题,他们便是违背圣意的罪魁祸首,是万死的过错。

几个宫女太监累了许久,此刻终于卸下防备。

情绪压抑的太久,若再不吐露只怕要生生憋出病来。

阿宝说着,又叹息一声:“若是能早些好全便好了,届时回宫,便是去做个侍弄花草的粗使太监都成。”

他们被选出宫来时,说是一个管事太监和两个小太监,可实则早已没了身份地位的高低,不过是互相扶持的可怜人。

面对几乎疯癫的萧衍,他们卑微下贱,低入尘埃。

连畜生都不如,又何来什么身份?

孙宝忠闻言,亦叹息一声:“可不是?本以为出了司礼监就算是熬出头了,岂料苦日子这才开始。”

“你说得不错,爷爷我啊,从前是想差了。”

“待回宫后还是想想法子,去侍弄花草也成。”

两个小宫女手上动作不停,脸上满是赞同。

“也不知朝夕姑姑那里还差不差人手,奴婢往后若能去花草房,便也谢天谢地了。”

“从未料到,伺候主子竟是这般难的。”

之前他们疲于奔命,根本没时间抱怨。

那时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心里,既不出口,还能勉强隐忍硬撑。

而今叹息声汇聚。

简直好似一颗外表秀丽而精致的果子,因骤然裂开而露出内里的恶臭腐烂。

几人再忍不住,趁着萧衍睡得沉,低声发泄起来。

“从前总羡慕那些高高在上的姐姐们能伺候太子,她们身在东宫,吃的用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比外头那些正经小姐都要好?”

“却不料竟是有苦说不出的。”

“可不是,”孙宝忠被捏得终于舒服了些,也开口道:“其实你们倒还好些,咱们便更是如此了。”

“从前见到东宫的太监,哪怕是比咱岁数小的,最低等的,咱还不都得舔着脸叫爷爷?”

“他们是爷爷,咱们便是孙子,被随意呼来喝去还要笑脸相迎。”

“那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哪日我也发达了,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不说掌事,便是能贴身伺候,也能让人叫咱一声爷爷。”

孙宝忠叹道:“现如今,倒是贴身伺候上了,也成爷爷了,他却不是太子了。”

“而且他……”

后头的话并没再说,而是转而叹道:“真是可怜。”

也不知是在叹自己,还是在叹曾贵为半君的萧衍。

亦或是叹乱花迷人眼。

另一个太监则格外烦躁:“我问过前来瞧病的太医,说他若好好养伤,约莫两三个月便没大碍了。”

“可若是中间再胡乱折腾,只怕两三年也未必能好全。”

“两三年……”

“咱们能熬到那个时候吗?”

未来无望,越想越觉得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