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姨娘其实心知肚明,这么做并不合礼数。
况且从前那些正室夫人们便瞧不上她,喜欢给她难堪,如今若是由她来安排这生辰宴,想来传出去更会惹人生厌,就连老爷的名声也会更糟。
但她又转念一想,就是因为那些自持身份的正头娘子连跟她同时出现在一处都觉得被辱没了,她才更应当去膈应她们一番。
她本对自己的本事一贯是颇有几分自信的,这次自然也觉得即便是那些正室暗地里故意刁难她同样能应付过去。
可没想到是,她一过来就撞上了心绪极其不佳、闷了满肚子火气的刘嫣。
其实倘若没有先前阿芸的一番刺激,刘嫣原本至多也就是阴阳怪气地暗讽几句。
谁知齐姨娘却恰好在这个时候十分“合时宜”地撞了上来。不光如此,齐姨娘身上那股子风情万种的媚态更是让刘嫣极为不喜。
她的样貌本就是容易让刘嫣心生妒嫉的那一类,而她身为妾室的身份和一举一动中无意流露出的媚态更是让刘嫣想起自家那些整日里扭捏作态、一股子狐媚劲儿的姨娘。
刘嫣的长相有大半都是随了刘夫人,所以刘夫人的样貌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刘渊如今虽因位高权重、爱惜羽毛而早已有所收敛,但早前亦不能免俗,是个喜好美色之人。所以刘嫣幼时,他也曾纳进府中不少美妾,一度让刘夫人整日以泪洗面。
只不过刘渊更懂得分寸,所以才没像周成康这般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
嫡女与妾室两方,本就是天然敌对的,更遑论齐姨娘还勾起了刘嫣幼时不愉快的回忆,自然心底对她的厌恶更深。
于是,她当下红唇微勾,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妾室也敢在主人家的宴会上抛头露面?你也不睁眼瞧瞧这儿除了你哪个不是正室夫人和嫡出的贵女”,说到此处她还突然擡手一指阿芸,“就连这个乡下来的没有见识的村妇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
审视的目光又在齐姨娘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刘嫣用一种极为刻薄的语气丝毫不留情面地道:“不要以为周大人宠爱你你就可以摆出一副正头娘子的派头,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若真有心,那便不该自己站在这儿,而是叫你家夫人出来。”
齐姨娘一张艳丽的芙蓉面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却又因不敢得罪刘嫣而努力维持笑意,反倒显得扭曲而怪异。
宽大的袖口遮掩下,手中那方湘色的绣帕被捏了又揉,皱皱巴巴得不成样子,然而齐姨娘面上却很快又摆出一副含笑的模样,道:“姑娘说的是,本该是夫人亲自过来的。但因近日夫人身体欠安,这才命我来给各位赔个不是。实是我来迟了,有负夫人所托,回头妾身自会向夫人请罪,还望姑娘不要因为妾身而怪罪于夫人。”
阿芸从旁听着,不由眸光一闪。
这番话说的当真是滴水不漏,且还隐隐约约透着一股子茶味儿。
把本就惹人怜悯的夫人许氏搬出来当挡箭牌,可偏生即便明明人人都知道许氏“身体欠安”归根究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却又碍于周大人的情面不能挑明多说。
若是刘嫣想再为难她也是不能了,只因她方才那句“不要因为她而怪罪于夫人”。
如此灵巧的心思,阿芸忽而觉得她窝在周府后院做个姨娘都是委屈了。
刘嫣虽然性子傲慢,但并非没有脑子,自然也听懂了齐姨娘的言外之意。
她没再说什么,但却用一种极其嫌恶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后便转过了头去。
不过也正是这一句话让刘嫣不好再继续纠缠阿芸,倒是叫崔云落和余七姑娘不约而同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日薄西山时,前来周府赴宴的人都开始零零散散地告辞离开。
阿芸和崔云落跟余七姑娘道过别,应了她过几日一同出去游湖的邀约,刚要踏上马车,周府的一个女使却突然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状元娘子留步。”
阿芸掀起帘子的手一顿,回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她,静静地等她说话。
“娘子,我们姨娘说方才与您一见如故,觉得十分投契,还想请再多喝盏再走。还望娘子赏脸和我们姨娘一叙。”那女使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十分乖顺,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然而阿芸和崔云落却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对视了一眼,并且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一句话——
“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