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捉虫)(2 / 2)

“什么也没做?”姜冲一字一字地将这句话又念了出来,脸上露出几分疲态,“阿芸,你还想做什么?你所谓的‘什么也没做’,已险些要了姜涛和老太太的性命,险些让姜家家破人亡,你知道吗?”

院子里那株玉兰宽大的叶子随风婆娑摇摆了一下,阿芸眼皮跳了跳,擡手抱住了小臂。

银色的月光如水,透着凉意。她已按徐先生开的方子吃了十几日的药,但眼下夏夜的风竟还是吹得她身上有些发寒。

微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唇瓣,阿芸说:“阿爹,我没做错什么。除了那老太太的病不在我意料之中,其他我都是算好了的,到时候将钱给了姜家,姜喜她们便断然不会有事的。更何况,这些都是老太太他们咎由自取,我想要的只是他们不再来扰咱们清净、让咱们能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再说,他们欺辱你十几年,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月色下,少女用那样清亮的眸子望向他,里面满是倔强。那般神情,就像一只固执的小兽。

姜冲看了她多久,阿芸就这么不甘示弱地同他对视了多久。

直至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丫头,阿爹不是要逼着你认错。只是你这法子实在不算光明磊落,你可知道?若是可以,阿爹只盼着你这辈子都不用如此费劲心思地去算计旁人。谋人者,终为人所谋。”

听到这话,阿芸忽而肩膀一塌,卸下劲来。

她眼尾的弧度微垂,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难过。

“是呀,若是再也没有这些糟心事就好了……”

她在这里短短数月,所经历的却远比曾经二十年加起来都复杂得多。

姜冲眸底漫上心疼,语气彻底缓和下来:“是阿爹不好,是阿爹拖累了你……只是丫头,日后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你轻易不要再做这种事了,这等谋算,若是一招不慎便会反噬自身啊……”

今日她碰上的是姜涛和姜老太太这样的蠢人,他们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关联,可若来日遇上那等心机深沉的,又会如何?

“我知道了。”阿芸终于乖顺地点头,只是心底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她来这里的这些时日,早已看明白了。

这世间总是纯善者更受苦难,即便不谋不算,又焉知自己下一刻不会走进别人的圈套里?

她不害人,可却并非不反击。

这年冬日仪封接连下了几场好大的雪,屋甍上一连数日都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裘。

厚厚的门帘被人掀开,粗厉的北风卷着雪沫子冲进温暖的室内,却低估了里头的热度,一进来就化成了点点水渍,零落地躺在地上,连木头缝都未曾透进去分毫。

赵氏一边捧着手呵气,一边迅速地往屋里钻,呵出口的白气萦绕在她鼻端,宛如实质。

她一只脚刚跨进门里,便扬声朝柜台前坐着的那女子道:“阿芸,还是你有盘算,提早一个月便让人缝了厚厚的毛毡挂在门檐上,这风啊,都透不进来!我去隔壁宋娘子家串门,她那铺子里远不如咱们这儿暖和!”

铺子里此刻坐满了食客,张张方桌上都摆着热气腾腾的海碗。若不是赵氏嗓门够大,怕是会叫食客嘈杂的交谈声压下去,一点儿也听不见。

那女子闻言转过脸来,浅浅一笑,顾盼生辉。

“大嫂嫂想是在外面冻透了,快进来喝杯热茶。”说着,阿芸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方才赵氏进来时带来的那股寒风,叫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正好她自己也和赵氏一起饮上一杯。

自半年前开始用徐先生给她开的方子,她身上的寒症已是好转了许多,但冬日里还是有些难受,会比常人更畏寒些。

赵氏走到她面前,道:“我已同她说了,叫她晚上将账本带回家去合账。她同我说这个月的生意竟比之前还好些,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一进腊月便连着下了好几场雪。”

阿芸笑着同她解释:“如今天寒,咱们铺子里卖的麻辣烫正好合适这个时候吃。至于三嫂嫂那边,是因为近年关了,出来会友的人日渐多了,大家也都停了工、松闲些,自然生意好。”

这半年里,铺子里的生意稳定下来,她手头有了不少积蓄,便找了几个年纪小、性子憨直的伙计。有两个还是魏琛曾经的同窗,因家境贫寒,又迟迟读不出名堂,干脆不读了的。魏琛在学塾了解过他们的名声,比随便从哪里雇来的人要可靠些。

于是阿芸便将除了底料之外的做法都教给了他们,自己每日只负责收钱管账,倒是比一开始清闲了许多。

至于她口中所说的“三嫂嫂那边”,实则是阿芸新开的一间酒楼,如今由李氏在那边管着。魏延魏宗两兄弟如今都去了那边,倒是赵氏常常两边往来,在这边反倒待得多些。

两个月前,那酒楼才刚刚开张。

而阿芸之所以松口让李氏去了那边,是因为发现李氏竟会看账。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更何况,李氏的“会看账”虽说是因着年幼时的一点机缘,但更多的到像是一种天赋。如此本事,阿芸自然不舍得眼看着白白浪费了。

再加上自出了先前那事之后,李氏一直都安分的很,在家里就像个透明人一般,平日里只做做女红、带带孩子。阿芸便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是全然将偌大一个酒楼甩手交给她的,而是请姜冲隔个一两日便去照看着些,她自己也每月都将账目核查得明明白白,不留任何一笔糊涂账,给人空子钻。

至于她自己为何不去,一方面是为着考察李氏,另一方面则单纯是因为想要图个清闲罢了。

不过这段日子阿芸虽然没有多少事去做,但近几日却在思虑一桩要紧事。

——转过年魏琛便要科考,秋后又是秋闱。她在想,科考之后要不要举家和魏琛一起搬去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