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前夕的寒意已浸透村庄的每一寸肌理，中午喧闹的大席散场后，残留的热气在渐沉的暮色里迅速消融。

西天的晚霞褪去最后一抹橘红，像被谁用湿抹布轻轻擦过，只留下灰蒙蒙的云霭低悬在黄土坡的尽头。

风裹着枯草的碎屑掠过村道，卷起落在地上的碎纸屑和干玉米叶，打着旋儿钻进家家户户的墙缝，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陈大牛家的院子里，木桌还保持着中午的排布，只是少了几分拥挤。

几张粗糙的八仙桌被石头垫着桌脚，稳稳地支在夯实的黄土地上，桌面残留着中午宴席的痕迹。

几滴凝固的菜油，半块掉落的玉米饼，还有溅上的酱油渍。

妇人们正忙着把中午剩下的菜重新装盘，一碗碗炖得软烂的萝卜炖肉、蒸红薯、炒土豆丝被端上桌，冒着微弱的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氲出淡淡的香气。

菜量不算丰盛，却足够实在，是庄稼人待客的诚意。

院子四周的篱笆上，爬着干枯的豆角藤，几片枯黄的叶子在风里摇摇欲坠。

墙角堆着一捆捆晒干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远处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淡青色的烟柱被风一吹，很快散开，与天空的暮色融为一体。

天色暗得比往常更快，不过酉时，远处的村庄就已经模糊了轮廓，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像夜空中稀疏的星星。

田野里的麦苗被寒意浸得发蔫，贴着地面生长，远处的树林变成了一片深黑色的剪影，轮廓模糊不清。

风越来越大，吹过院子里的树干，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陈家的男人们大多坐在桌旁，有的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吐出的烟圈很快被风吹散。

有的端着粗瓷碗，喝着自家酿的米酒，温热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几分寒意。

女人们则围在另一张桌子旁，一边择着明天要吃的青菜，一边低声说着话，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孩子们早已吃饱，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清脆的笑声划破了傍晚的宁静，却很快被风吞没。

此时，村东头传来几声清脆的哨声，打破了村庄的静谧。那是民兵队巡逻的信号，在渐浓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很快，几个身影出现在村道尽头，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着民兵手册和一把磨得发亮的步枪，步伐整齐地朝着村子深处走来。

领头的是民兵队长，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几分严肃。

他手里拿着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身前的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队员们跟在他身后，两两一组，彼此间隔着几步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他们的脚步声踩在黄土地上，发出“踏踏”的声响，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巡逻队沿着村道缓缓前行，路过陈家院子时，李铁柱抬手示意队员们放慢脚步。他朝着院子里望了一眼，看到陈家正在待客，微微点了点头，又继续带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