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有牵挂,想不露痕迹地全身而退,还是需指望都朱那和他的山匪弟兄们帮忙。
可这帮人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居然迟迟不来,烟年心中生出不详预感——不会是李大娘传错了信儿吧。
可这时,使团已经带着她越过了边关,落脚于一处城郊的别苑。
从来往侍卫的闲话中,她获知一个重要的讯息:这里是真定府南郊,叶叙川如今正在真定府办事,更恐怖的是:今夜主人即将设宴,叶叙川的名字赫然在宾客单子最上首。
惊闻噩耗,烟年久久失语。
自己这究竟是什么命啊?老和尚的木鱼托生的吗?天天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等不来救兵,烟年终于接受一个残忍事实:她必须自己找到全身而退的方法。
即使杀人见血,小范围内暴露能力,也绝对不能出现在叶叙川跟前。
她暗暗寻找周遭能用的凶器,准备趁着守卫换岗间隙伺机遁逃。
就当她准备料理守卫和冯大人时,高窗处传来吱吱的响声。
烟年心头一喜,擡头望去。
只见都朱那撬开了窗锁,无声无息潜入室内,抹着脑门的汗道:“哎哟,我来晚了。”
“算不得很晚。”烟年道:“你再不来,我就自己动手了。”
“怎么能让烟姐手上沾血。”看在交情的面子上,都朱那服务态度良好,与她攀谈道:“听李大娘说你被劫持了?不对啊,平白无故地,人家劫持你作甚,还绑那么远,也不像是求财……”
“说来话长。”
和叶叙川的故事过于匪夷所思,逃跑之事迫在眉睫,烟年只能捡要紧的解释两句。
“……总之他绑我,是想把我送给叶叙川当替身。”
都朱那听得一愣一愣:“这姓冯的不愧是混官场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什么送替身,说得好听,不就是拉皮条吗?”
烟年冷笑:“算他有眼光,皮条拉到了正主儿身上。”
见烟年目露凶光,都朱那把袖子一捋:“我们烟姐怎么能受这种委屈,怎么办?你看门外那两人,是你来杀还是我来杀?”
烟年摇了摇头:“你来都来了,我也没必要杀守卫,人家也是奉命当差,都不容易,近日天干物燥。咱们随便放点火,掩盖我逃跑踪迹便是。”
又怕都朱那粗枝大叶,非但掩饰不了,还教人疑上她,烟年又吩咐道:“记得别从我那间屋子烧起,不能让人发觉是咱们动的手脚!”
放火正是都朱那老本行,当年烧真定府城门就是他团队的杰作,如今得以一展身手,他兴奋不已:“好!且看我的!”
傍晚时分,烟年换上都朱那替她寻来的丫鬟衣裳,跟随他指引,从一面隐秘的高窗翻了出去。
“从此处一路往南走便能出府,出去后向西拐,一路上山去,那儿会有我旁的兄弟接应你。”都朱那趴在墙头,热心替她指路。
烟年点头,又叮嘱一遍:“放火要注意拿捏分寸,别烧得太厉害,听见没?”
都朱那掏掏耳朵道:“知道了,你带孩子带习惯了是不是?比我阿婆还能叨叨。”
这死孩子!
烟年瞪他一眼,看准侍卫换班的空隙,翻出院墙,扬长而去。
今日晚间有宴,侍女小厮都忙碌得很,没空留意她一个过路人,烟年屏息凝神,一路走出了垂花门,抄着近道,快步走向前院角门。
这别院布置奢靡,处处错彩镂金,雕梁绣柱,筵席正设在荷池之畔,取月临池树,晚生烟霞的意韵。
可烟年无暇欣赏其风雅,只因她忽然发觉,这别院居然还设了响屐廊。
所谓响屐廊,是种颇有古风的工艺,木榭下留空,置大小缸,每行一步,都会踏出轻灵飘渺的回声,而烟年如今只想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走在这叮叮当当的台面上,越发心神不宁,恨不能直接生出翅膀,飞去角门处。
笃、笃、笃,脚步越来越急,烟年埋头前进。
快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略擡起头,却忽然看见了远处别苑正门徐徐开启,一辆马车停驻门前。
只一眼,她认出了那不搀一丝杂色的照夜白。
随从取来步障、脚凳、玄狐皮领云纹披风,恭敬打起车帘,迎他们尊贵的主人入苑。
不及躲闪,一道无比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之中。
她呼吸一滞。
他依旧眉目清冷,俊美无俦,凛如苍山负雪,明明只随便穿一身低调的玄黑色,通身却尽是世家大族涵养出的倨傲贵气,甚至比三年前更添一分沉静气韵。
乍一看,仿佛她的离去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可是烟年太熟悉他了,一眼就分辨出他过得极不好。
容颜出色如故,可却比三年前消沉颓唐,肤色苍白了许多,目光空洞,似乎这世间已没什么值得他留恋。
他自马车上走下,任属下替他披上外衫,极为散漫地四下扫了一圈。
随侍之人众多,他并未注意到她,反而多看了一眼侍女在廊下养的鹦鹉。
鹦鹉在笼子里跳来跳去,样子颇似从前的小八。
似是想到了旧事,他略露出一点笑模样,可这笑容稍纵即逝,转眼又恢复如常。
烟年满心惊骇,生生顿住了脚步,只留下一串突兀闷响。
别来沧海,故人难寻,她未曾料到,再次见到叶叙川,竟然是在如此混乱境况之下。
万不能让他留意到了!
烟年立刻掉转方向,不动声色地藏于一道影壁后。
只祈求叶叙川能快些入席,如此她才能越过庭院,前去角门处。
谁知人一旦倒霉时,简直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她才刚刚闪躲到暗处,冯大人不悦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杜观音,你怎地偷溜了出来?”
阴魂不散!早晚杀了他!
烟年恨得咬碎银牙,却还是勉强一笑:“我听见有人喊走水,一时害怕,跑了出来,正好撞见贵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冯大人哼一声,想必是不信。
此时,前院熙熙攘攘,来了大片官员,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叶叙川入座。
这冯大人品级不高,没有迎接叶叙川的资格,拢着袖口,流露出嫉妒之色。
他低声对烟年道:“这位贵人便是叶枢相,你有天大的福气,才生了一副与枢相夫人相似的嗓子,好好地伺候人家,今夜是飞黄腾达,还是人头落地,全看你的表现。”
烟年假笑,心道滚你大爷的福气,老娘就是枢相夫人本人,我做我自己的替身么?
这冯大人倒是擅钻营,只可惜钻营错了地方。
她最是了解她的死鬼前夫,叶叙川与那等庸常男子不同,他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从不屑于自诩深情,收集替身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
在他看来,只有心性脆弱,不善自控之人才会沉迷此道,而他叶叙川平等地蔑视所有人,才懒得在赝品身上浪费时间。
且不说自己只是声音相像,哪怕样貌身段也与烟年肖似,脱光了躺在叶叙川眼前,他大约也只会漠然扫上一眼,随后命人把她拖走。
可冯大人一心高升,连连催促烟年:“正巧你穿了丫鬟衣裳,拿了酒壶去伺候罢。”
烟年淡淡道:“我腹痛,要上恭房。”
冯大人怒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烟年如今身份是个商户女,放得开,豁得出,当即便道:“人有三急,我在叶大人跟前憋不住,难道要冯大人替我接着吗?”
冯大人从没见过如此粗俗无礼之人,一时语塞。
烟年深吸一口气,现如今能拖一刻是一刻,等都朱那掀起后院的混乱,再来前头接应她。
金盆洗手就是这点不好,要时时刻刻做个良民,难免束手束脚。
她不与冯大人多说,见叶叙川一行人已过影壁,正背对着她朝水榭前行,心里略松了口气,快速走向恭房。
轻软绣履踏过木地,响屐廊发出空灵回声。
笃、笃、笃。
如在初春时节投石入水,破开一冬的凝冰。
前行的影子蓦地顿住,回过了身,一道淡漠目光落在匆匆离开的女人身上。
他忽然开口道:
“站住。”
对替身梗没有冒犯的意思,是老叶觉得搞替身low不是我觉得,我超爱男替身梗der(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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