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2 / 2)

美人欺君 獭祭鱼鱼鱼 1832 字 5个月前

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叶叙川张了张口,却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他紧紧把她抱在怀中,听着她微弱的心跳,把头埋入她颈间,姿态如同一个依偎着她的孩童。

庭前落雪如絮,晴光流转,春信已至。

只可惜烟年看不真切。

她静静地躺在他怀中,两人呼吸相融,好像只是红尘中最寻常的一对爱侣。

抛却尊贵或不堪的身份,他们相互依靠,不分彼此,直至白头。

侍女们不忍见这至暗之时,纷纷以袖掩面,低声啜泣。

唯有香榧擡了头,向窗外看去,浓云与海棠树影一同倒映在她瞳上。

她记起第一次见到烟年时的情形,女人就站在一树海棠下,一笑收尽帝京春色,而再一次坐在那架秋千上时,她对自己说,在北周人心中,死亡不是终点,活着才是。

一缕凉风从户牅吹入,撩动她垂落的长发,叶大人终究忍不住悲恸,语调中竟然夹杂着哽咽之声:“别走,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让灶上备了寿面……”

烟年道:“不,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日罢,开春了冰雪消融,路不好走,尸身也容易腐坏。”

他好像落下了泪来,一滴一滴,如春末的急雨,可烟年不敢确认。

叶叙川怎么会落泪呢?他永远那么正确、强硬、心高气傲,怎么会甘于在人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

“叶时雍,”她又道:“我还有最后一桩遗愿,你听好了,给我好好地护着燕云之地的太平,可以用钱、粮、货物打仗,但不要拿人命去填。”

叶叙川道:“好。”

烟年带一丝笑意,安然阖上眼:“再见。”

再也不见。

满屋侍女医官跪下,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窗外仍在落着纷纷细雪,室内炉火噼啪,天地孤寂,只剩两人相拥的影子。

灵魂脱离肉身的禁锢,她终于金盆洗手,翩然远去,而叶叙川始终没有擡头,依旧以一个执拗的姿势拥着她,好像要把她再次困住,揉入血骨一般。

可他忘了,权势可以帮他得到世间的一切,唯独无法操控生死。

卢郎中叹一声,轻声劝道:“夫人仙逝,大人节哀。”

叶叙川依旧不动。

卢郎中又唤一声:“大人?”

无人应答。

他心里一紧,试着伸出手去探烟年的脉象,这回叶叙川终于有了反应,他拍开卢郎中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

卢郎中惊呆。

他双眸充血,眼角眉梢俱是红的,可神情麻木而空洞,仿佛回到了被她毒杀的那夜,那时他亦是如此绝望,如同被抛弃的孤犬,绝望之中还含着无助与恨意,他恨她绝情,亦爱她危险迷人。

爱与恨俱无形,却也最摧人心肝,如今她再也无法骗他,伤他,可也把他整个人摧毁殆尽。

烟年领口濡湿一片,她神色安宁,全无泪意。

落泪的是叶叙川,冷硬刚强,无所不能的叶叙川。

年少失怙,却硬挣扎出一条通天之路,亲手将胞姐扶上太后之位,什么凶险的刀山火海、狂风恶浪没有经历过?他流过许多血,受过许多伤,唯独没有落过泪。

在他看来,眼泪是无用的东西。

但其实只是还没有伤心到极处而已,常言道大悲希音,烟年在时,他尚且能落泪,她走之后,他再想哭,双目却已干涸,连泪都流不出。

甚至连呼吸的本能都要被剥夺了。

在他自以为周全的看管之下,她坦然赴死,他拼尽全力挽救她,却还是以失败收场。

她死了。

没有什么今生来世,死了就是死了,是天人永隔,永失所爱,是余生看到她用过的床榻,赏过的海棠,抚摸过的每一块碎石,都会被拉入回忆的汪洋,寸步不得出。

言语不足以描述他此时内心的荒芜,他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四处都是水,柔弱无害的水,慢慢的将他包围,一点点挤压他的肺部,叶叙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似乎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又或者他的心放在了她的胸腔里,随着她气息消失,也永久地失去了养料。

他根本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替她处理后事吗?不,他只想待在她身旁,久一点,再久一点。

叶叙川轻轻触碰她尚存余温的脸颊,女人安安静静卧在他臂弯中,眉目宛然,嘴角含笑,终得解脱,她是开开心心地走的。

那他怎么办?谁能来帮帮他呢?

“我曾说过,下地狱也要拉她一起……”

他嗓音嘶哑,四下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烟年居住的屋子被妥帖地收拾过,没有一处锐角,更找不到剪子小刀。

终于,他解下了随身的匕首,将其包入烟年无力的手中,轻声道:“一起走罢。”

每次说再见的都是烟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