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着了吗?”叶叙川一惊,当真松开了她。
方才的怒火烟消云散,竟有几分茫然无措的模样。
“不关你事。”烟年一手拎着乌都古,一手挥开叶叙川,兀自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老娘就算是爬也要爬出去。”
叶叙川干脆扛起她,在烟年毫无章法的攻击中,将她运至了床榻上,掀起她留仙裙下摆,检察她膝盖是否受伤。
掀起裙子的一瞬间,他目光一凝,生生顿住。
她太瘦了,脚踝上凸起清晰的骨骼形状,薄薄一层皮肉下布满淤痕,触目惊心。
尤其是脚镣覆盖的部位,最深的一道痕迹已成深紫色,皮下渗出点点血痕。
他如同被烈焰烫了指尖一般,顷刻放开:“不是吩咐了要在脚镣中夹一层布料的么,怎么还伤成这样!”
“叫那匠人过来!”他认定是匠人。
“不关他的事。”
烟年淡淡开口:“你少猫哭耗子假慈悲,装得一副情深难抑的模样,自己不觉得无耻吗?布料是我强行扒去的,这些痕迹也都是我自己拿东西砸它的时候留下的,让人家匠人戴这东西做什么?最该像条狗一样被拴起来的,该是阁下才是。”
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叶叙川都会为她摘到,可唯有这件事无法商量。
他畏惧她离开,他亦是凡人之躯,根本承受不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与之相比,挨两句骂当真不算什么,甚至他内心还有些隐秘的期待,想着能否再听她多骂两句。
他好久未曾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声音并不算好听,相较于教坊温柔解语的歌女,简直天壤之别,但叶叙川莫名其妙地沉迷其中,心道反正她已如此厌恶自己,那便让她多骂上几句,起码能与她有些交谈,不必只面对她冰冷的背影。
他昏昏沉沉地想,自己大约是有些病了。
烟年抚弄着乌都古的尾羽,开口道:“又是哪个畜生剪了乌都古的翅尖毛?”
“是我这个畜生。”叶叙川道。
烟年呵地冷笑一声:“孽畜。”
面对她冷若冰霜的态度,叶叙川竟然莫名气短,言语间流露出几分卑微来。
想他位极人臣,居然在一个女细作面前低声下气,而那女细作还横眉冷对,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可见在情感之中,人世的种种高低规则统统失效,只剩最原始的爱憎。
叶叙川拽了烟年衣袖,忍不住解释道:“问了养鹦鹉的僚属,说剪短夜鸮的羽毛无碍,绝不会弄痛它。”
烟年冷冷道:“我能不知道这个?你剪它的翅尖毛,它不会受伤,可是还如何飞翔?好端端的夜鸮成了走地鸡,骂你一声孽畜都是在赏你脸面。”
“不放过我也就罢了,连我的鸟儿都要被你夺走自由,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刀捅死你!”
她极为平静地说出锥心的话语,嘴里仿佛淬了毒汁。
叶叙川已然麻木。
许是昨夜的她拉高了他承受的极限,听过更加难听的话后,才发现这些不算什么。
他耐心道:“再等它长出来就是了,你的鸟儿也颇为享受,府上喂给它吃的,都是最鲜美的兔子肉。”
他飞快瞟了一眼烟年脸色,又加一句:“……现打的野兔,不是饲养的死兔子。”
他不提这茬还好,提了之后,烟年反而更加来气。
拜叶叙川所赐,乌都古吃得膘肥体壮,满嘴流油,体型几乎是小八的三倍。
胖成这样,还能指望它帮着传信监视吗?圆咕隆咚一个实心球,砸人都嫌手疼。
烟年冷笑道:“你嫌死兔子不好吃?你天天啃生猪?”
叶叙川道:“饮食当精致些好。”
因时常被叶叙川投喂,乌都古似乎对他印象不错,见他靠近,还对他叽叽叫了两嗓。
“不准认贼作父!”
烟年狠狠瞪它一眼。
乌都古鸟头一缩。
这一幕落在叶叙川眼里,就如同昔日平静的相处时日的延续一般,令他不由得弯起唇角,郁气全消。
费了颇大力气,不就是贪恋她留在身边嬉笑怒骂么?
如今没了嬉笑,捡一点怒骂听听也是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去拉烟年的手,被她一巴掌拍开。
这个女人手上瘦得只剩骨头,看着羸弱,其实打人颇痛。
叶叙川只得攀扯她的衣袖,柔声道:“我知道你恨我烧了细作营,可我毕竟是国朝的枢密使,如今两国交战,他们算是敌人,如若你自愿脱离细作营,那我自当护全你所珍爱之人。”
此人当惯了上位者,从来没有如此小意逢迎过,以至于音调都有些奇怪。
孰料,烟年冷冷道:“你少同我画大饼,老娘不吃这套,除非我看见我姐姐全须全尾站在我面前,不然休想让我放弃我的老东家。”
叶叙川的表情蓦地僵住。
她的……姐姐。
烟年最擅察言观色,见叶叙川如此,心中咯噔一声,追问道:“你已知道她的下落了?”
片刻僵硬后,叶叙川恢复如常,点了点头道:“已有眉目。”
喜闻乐见的骂狗情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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