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2)

美人欺君 獭祭鱼鱼鱼 2825 字 5个月前

第48章

她漫不经心问道,指尖燃起幽绿的鬼火:“你若是愿意,我便带你……”

“鬼!鬼啊!”

梁几道正是心虚的时候,烟年所展示的种种异象,在他眼中俱是厉鬼索命之兆,一时惊得肝胆俱裂,没命地向前奔去。

烟年弹去手中白磷,站在树下,冷冷地看着他背影。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梁几道发足向前飞奔,可头顶尽是夜鸮鸟,它们展开翅膀,如从黄泉上飞来,遮天蔽日,挡去暗淡月光,令他无法看清前路。

自然也无法看清前方绷紧的琵琶丝弦。

烟年用的旧琵琶,看似花里胡哨,毫不中用,其实琵琶选用的是虎皮之弦,强韧刚健,削铁如泥,能在关键之时当作最后的武器。

那日旧琵琶损毁,她特地捡回了几根虎皮琴弦留作纪念,谁料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只听一声轻响,梁几道飞奔的背影忽然驻足,身子抽搐一记,颈间鲜血四溅。

烟年提裙,走至他跟前,垂眸欣赏那道可怖的伤口。

这具残躯在她脚边蠕动,发出嗬嗬的噪音。

如同一条恶心的虫子。

她笑了笑道:“我终日给旁人弹琵琶,难得自己听了一回演奏,你知道么,若是我将弦绷紧,你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就像是过铡刀一般,只需一瞬就可死得透彻。”

梁几道目眦欲裂,如同看到地狱里来的修罗。

烟年刺瞎了他双眼,踩着他俊秀的面容,慢慢碾动。

她果真越来越像叶叙川了,连折磨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酷烈至极。

“可我为何不绷紧,偏偏留了一点劲力?”烟年柔声道:“因为我怕你死得太快,太利落,还没尝到绝望痛苦的滋味便解脱了。”

“燕燕她心地良善温婉,或许会在黄泉路上原谅你,可我和她不同,我会让你偿债。”

“所以,你要死得慢些,等血流干了再咽气,这样,你们就不会在地府相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梁几道终于在极端的恐惧绝望中,惨烈地死去了。

烟年低下头,对着清冽月光,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沾满了浓稠鲜血。

明明是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可却像操练了千百次一样,稳得可怕。

她神色麻木,试图把梁几道残破的尸身弄到不远处的水沟里,可是身体好像失尽了全部的力气,推也推不动,拖也拖不动,精神高度紧张后,只留下一腔空虚疲惫。

她放弃了,直接将尸身堂而皇之地扔在街边,摇摇晃晃地朝巷外走去。

就这样吧。

或许天亮后,所有罪孽就都消散了,她为燕燕报了仇,作为代价,她自己或许也会死,但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太在乎生死了,因为自己如今的模样,与行尸走肉似乎也没有什么分别。

都是她的错。

若是当日在皇城司见到梁几道时认出他,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燕燕还会平安地活在世上,絮絮地同她说一些无用的小事。

她们会一同金盆洗手,一同回乡,大笑大闹,不必担忧明日身首异处。

可惜世间最残忍的事,就是没有如果。

这个词汇自诞生之刻,就承载了人的软弱、愚蠢、无能为力。

她走在街上,如朝夕露水般的自由从肩头掠过,汴京如此繁华美丽,更衬得她的一颗心千疮百孔。

在长街尽头,她看见了叶府的仆从。

她木然地停下脚步,任仆从们激动叫嚷起“找到了!”“快去禀报大人!”之类的话语。

她只觉得他们吵闹。

火把的光亮来回晃动,虚化为一个个飞舞的光点。

不知多久,马蹄声由远及近,仆从纷纷噤声。

烟年擡起头。

不见一丝杂色的照夜白上,叶叙川手握缰绳,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张化先和李源手中的火把烈烈燃烧,照得他眉目犀利如刻骨钢刀。

他接过李源奉上的火把,屏退了身边人。

烟年才看清了他的脸,男人面无表情,但平静的外表下分明压抑着吞没一切的凶戾,一句话都不必说,上位者的威压已然迫得人喘不过气,让人只想立刻跪倒在他面前,掏心掏肺地痛陈己过。

为何不质问她?烟年绝望地想:大概是等着她主动交代罢,就像猎人总是等猎物动弹了再放出箭羽。

而她仔细思量片刻,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便只干巴巴道:“……我没动你的书房,给那医女的东西是我伪造的,只是为了骗她带我出府。”

“我知道,”叶叙川道:“你没有这个胆量。”

烟年道:“其实是有的,但我急着离开,便胡乱写了一份节省时间。”

“哦?”他似笑非笑,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踱至她面前。

这威压太骇人,烟年后退一步,绊到一块碎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还要逃么。”剑柄挑起她下颚,轻轻拍了两记:“你还能往哪里逃呢?”

如此不动声色地发怒,反而比大吵大闹更加骇人。

“你今日胆敢偷天换日,潜逃出府,可有想过后果?”

后果?

或许在某一瞬间想到过,可是目睹燕燕死在自己面前后,这些所谓的后果都不重要了。

烟年被火光耀得双目刺痛,欲伸手拭泪,忽地双手被叶叙川擒住。

后者的力气大得如铁箍一般,分明彰显他此时心中的不悦。

他掰开她十指,露出内里大片的血迹。

烟年挣脱了,胡乱在裙子上擦了擦手。

叶叙川皱眉道:“谁伤了你?伤在何处?”

“不是我的血,”烟年喃喃道:“我去杀了一个人,不小心蹭上的。”

叶叙川一顿。

“你杀了人?”

烟年道:“是。”

叶叙川抿住唇,紧紧抓着她的手。

手心尽是滑腻的鲜血。

好在杀人一事对他来说,实乃家常便饭,所以他并未大惊小怪,反而放松了对她的桎梏。

烟年目光澄明坦荡——或者说,这是一种极致的破罐子破摔。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问什么,可看着她这生无可恋的模样,又问不出口。

最后命令道:“既杀了人,先带我去看一眼尸身。”

烟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抽了风,居然真的答应了句“好”,然后带着叶叙川去了杀梁几道的陋巷。

梁几道的尸身就大剌剌地丢在巷口街边,四肢扭曲,遍体鳞伤,模样又是恐怖,又是滑稽。

烟年指着那坨烂肉道:“在这里。”

饶是叶叙川见多识广,乍见如此乱七八糟的尸身,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烟年懒得为自己辩解。

第一次干刺客的活儿,干不好才是正常的,她不觉得丢人。

但没想到,叶叙川居然点了点头,难得夸了她一回:“脖子上这刀算是利落。”

琴弦切的,很难不利落。

烟年叹了口气:“我杀了人,按律法应当偿命。”

“可我不想进刑部,也不想进皇城司,大人不如现在就把我撵走算了,也省得今后麻烦。”

“按你这个杀法,的确要偿命。”叶叙川淡淡道:“看来你旧主不太称职,只教会你鸡鸣狗盗的雕虫小技,没教你如何善后。”

他整理一番袖口道:“看好,我只演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