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很难很难的。
她道:“凌寒,你已经做的很好很好了。”
想来他们几个中,达成了当年所愿的,大概也只有凌雨时了。
凌雨时轻轻“嗯”了一声,道:“大概是吧,至少今时再不同当年,我如今能帮上你了,也很好。”
颜渺同她打趣:“是啊,凌小少主大恩大德,我择日必报。”
传音石的对面再次传来一声轻笑。
小弟子催促的声音响起,传信匆匆断开了。
山中岁月静,冬日,雪一场一场的落,将念安山的花木覆了个遍。
离结契的日子还有好些时候,凌雨时始终忙着未再传信来,周礼因周望舒一事被宗门施压,成日想法子周旋,元织遣众弟子在外救治,己身镇守药谷,为劫乱中源源不断送去药谷的宗门弟子诊治身骨,更是抽不开身。
一番衬托下,颜渺觉得,她与沈妄如今实在算是两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人。
在床上躺了半月,她的关节僵着,行动也不便,沈妄干脆制了辆素舆,推着她四处乱走。
后来颜渺的行动渐渐恢复,却懒散惯了,常常坐着素舆屋前院后的走。
沈妄也乐得推着她,他们看过日出,看过云海,冬日的最后一场雪落在深夜里,颜渺从床上爬起来,用灵力操纵素舆,坐在庭院里看雪。
她是睡不着的。
醒来的这些时日,她每每入睡,总是在反反复复的做梦。
一个接一个的,比她昏迷的那半月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像是她五年前身骨尽碎,濒死时挣扎醒来的样子。
梦中总是一片大雪白茫。
她走不到尽头,再回头去,也似乎找不到前路。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她这样想。
她想做的,该做的,都已尽数做到了。
可每次她从梦中醒来,总是会睁着眼,望着垂下的帘帐许久。
她还应该做些什么呢?
雪落无声,天幕未明。
颜渺坐在庭院里看着纷飞的大雪,一如望见过去的年岁,望见许许多多个连绵的冬日。
肩上一暖,覆了件暖融融的氅。
沈妄将她的长发拨至身后,撑着扶手,安静蹲在她身旁。
他的肩上同披了一件氅衣,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才醒来,睡眼还惺忪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簌簌的雪粒。
沈妄大概是在看雪的,颜渺本这样想着,可一回头,却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她伸出手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一双弯起的眼睛。
沈妄轻轻捏住她的指尖。
颜渺本只是垂首看他,腕上轻轻痒痒,她垂眼。
沈妄的指尖不知何时已顺着她的指骨一路攀爬到她的腕处,在她的腕上绑了一条红线。
他轻轻揉撚她腕上的那条红线,说:“师姐,这是,我自与你重逢时就想送给你的,这个结扣叫……同心结。”
颜渺的目光久久没能移开。
她的目光并非只落在自己的腕上,而是落在沈妄与她相交叠的手上——与她一样,他的腕上也缠着一条红线。
轻轻触碰,红线也随之错落,在一片白茫里落雪里,在他们二人素净衣衫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颜渺问他:“从那时候开始,你一直在准备这个吗?”
沈妄点点头,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条断开的,浸有干涸血迹的红线。
是她原本的那条,当年在宗门大会夺魁时,沈妄曾送给她的那枚文昌结红线。
颜渺的心里忽而涌上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些时日以来,她始终不愿过问宗门之事,更甚偶有提及的时候,她竟都下意识的想要回避。
像是在躲着什么,躲着再次面对宗门的人,再次面对周望舒,再次提及当年的事。
颜渺接过那条断开的红线。
她好像知道,她还应该做些什么了。
纵然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也总是要再见见周望舒的。
“很好看,这次我会好好带着的。”
她看向沈妄,又道,“沈妄,如今我已能行动自如,我想去一趟南岭墟。”
听她忽而提及要道南岭墟去,沈妄眨眨眼,有些意外的问她:“什么时候?你要去见周既明……还是周望舒?”
“明日。”
颜渺攥紧掌心里的红线,又喂了他一颗定心丸,道,“你陪我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