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渺认真听过他说的,点点头。
周礼会这样做,她并不感到奇怪。
自当年周望舒重伤逃离,周礼在舟山遍寻周望舒的尸骨而不得,同她用许多年来追查当年之事一样,周礼追查周望舒的踪迹这么多年,能在朱崖城决心对周望舒动手,将她的所为公开给宗门半数已是不易,又怎会轻易将她交出去。
好在如今周望舒罪名已定,宗门人皆知,即使不死,也会被终身囚在圄犴司中。
提过周礼,沈妄再道:“周望舒虽伏诛,但中洲的傀蛊之祸远不算休止,凌雨时带着宗门众人四处平乱已经许多时日,前些时日捉住了为首的林青几人。只是傀蛊波及中洲许多地方,据说她忙着平乱,那日后一直也未回到凌泉宗。”
“不过五日前凌雨时倒是同我传了信,她关心你的身体,说是要等你醒来,等她等手头的事也轻松些,想来念安山坐一坐”
“听起来……还算顺利。”
颜渺轻眨眼睫,得出一个干巴巴的结论,又道,“如此说来,我该同她传一声音信。”
她给过凌雨时那叠符印,更有南岭墟人御符印相助,凌雨时那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正如当年的黎荒之乱,如今傀蛊的祸乱几乎波及整个中洲,需得宗门一步步处理,没办法操之过急。
只不过她这一睡,倒是刚好睡过了乱象四起的半数时光。
颜渺望向自窗棂照进来的光线。
一切尘埃落定,她听到这些后,心境竟没有什么波动——无论是半月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还是如今沈妄的陈述中,宗门所发生的,她都只觉得像旁观者听着一则故事,没有半分真切感。
将颜渺想知道的全然告知后,见她眉目缓和,还有些怔然,沈妄未在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只当她未曾探过他的脉息,更当他未说过那些胡乱的言语,企图蒙混过去:“师姐,我去替你传信?”
颜渺摇摇头,收回目光。
她终于缓和过心绪,擡手拭去染在沈妄颊侧的一抹血,问他:“疼吗?”
沈妄条件反射的牵过她的手,乖乖应答:“不疼的。”
颜渺却将手抽出,点一点他的心口:“我是说这里,你折损了半数修为,将髓珠渡给我,又一次……这次也很疼吗?”
沈妄顺着她的目光垂首,似乎想扯个慌,最终却道:“师姐猜一猜呢?”
颜渺一时无言,瞧着他。
她无疑已经心软了,但想到他丝毫不与她商量,全然按照自己的性子,正着一副主意摧残身子做成的那些手脚,还是不愿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她故意道:“左右疼不在我身上。”
沈妄擡首,竟借着她的话卖起乖,意有所指道:“如今师姐的确感知不到我的疼,我也感知不到师姐的疼了。”
颜渺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他们身上的双生蛊已解了,正如她曾说过的,靠她这一身在黎荒淬炼过的骨血,解蛊本就容易,更何况他们并未如黎荒人那般有过正式御铃结契,二人身上的蛊远不如结契人的双生蛊那般坚不可摧。
“是啊,感知不到了。”
颜渺附和着他,轻轻感叹着,却坐直了身体。
她轻轻眨眼,与他的目光交汇一处,故意问道:“这样不好吗?”
沈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一时没能寻到话来应答她。
不好吗,他也问过自己。
如今他渡化髓珠来唤起了颜渺的五感,将体内的修为去了半数,灵脉无从着落,对戾气的侵扰与过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他们依旧以双生蛊来牵系彼此的命数,说不定哪一天,会变成他拖累了颜渺。
可如今颜渺的融灵引已解,有他的髓珠渡去,不出多少时日,她的修为会远远胜过他,他又会如当年那般跟不上她的脚步,也再捉不到一根线能牵住她,将她牵在身旁。
可没有等他开口,颜渺忽而低头,牵住他的手。
她将他的手牵紧了,十指交握着,密密实实填满他心中空落的每一道缝隙。
帘帐轻荡,她的目光越过青纱,望向日光明晰的窗棂。
漆黑的瞳孔中迎了些明昭昭的日光,她转过头,用捕捉了光影的那双眼望向他。
“沈妄,我们结契吧,结我们中洲的契。”
她说,“你愿意做我的道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