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许久,沈妄唤她一声,似是想说些什么。
却又被颜渺截过话茬:“他说两月前,沈宗主……你还记得在石窟中,沈惊谪以人偶示人的模样吗?”
“我记得的。”
沈妄点点头,虽也将此事记在心头,却还是更关心另一件事,“只是师姐,方才你为何好像……”
好像失去了知觉,丝毫感知不到外界一样。
颜渺再次打断他的话,将话题拉回:“我总觉得沈宗主前去金平城,或许与沈惊谪脱不了干系。”
“的确如此,风浔州惯未与金平谢家有过什么牵连,我这位兄长忽而前去,而后我们便在石窟见到装有沈惊谪灵识的人偶,这其间定是有些关联的。”
沈妄无奈,只能先顺着她的话道,“只是师姐,这个谢从止,听起来也不像好人。”
船板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颜渺眉头微皱,又很快平复了,轻声笑道:“他啊,是我在金平城时结识的一位朋友,你都未曾见过他,怎定论他不是好人?”
沈妄显然也听到外面的动静,扭过头,口中仍答着颜渺的话:“是直觉,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的。”
颜渺翻身下床:“那你再问一问你的直觉,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天幕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昏昏沉沉。
船板晃荡,水浪被风带起,掀起如烟波涛。
颜渺将开在高处的小窗推开一条缝隙,只见凌雨时正立在不远处的船板上,前方是几名身着不同宗门袍服的人。
为首之人正是她与沈妄曾在叶障石窟的祭坛所见过的那一位——沈铎。
“原是沈掌事,许久不见。”
凌雨时正与他对峙一方,言辞犀利,“只是不知我凌泉宗的斋舲,什么时候也是诸位连招呼都不打,就随随便便能踏足的?”
立在对面的沈铎直言道:“凌掌事,你在外私自窝藏叛逃宗门的沈妄,与那死而复生的逆贼颜渺一事,宗门早已清楚了。若你现在肯将人交予我们,宗门万不会为难于你。”
凌雨时哼笑:“为难我?沈掌事说笑了。”
“按辈分来说,晚辈是该尊您一声沈师叔,但如今我父亲闭关颐养,凌泉宗大小事宜皆由我处置,若是想同我议事,恐怕还需得让你们的沈宗主亲自前来。”
沈铎冷声道:“那凌掌事,便勿怪我们得罪了。”
剑刃出鞘的声音分叠响起,随之响起的,还有踏在船板上沉稳的脚步声。
“沈师叔安好。”
周礼自客房推门走出,缓缓行至二人中间,“既明偷闲,在房内小憩了一会儿,未想沈师叔拜访,不曾相迎,是既明失礼。”
沈铎转向周礼:“周宗主,南岭墟事务繁多,周宗主日理万机,竟也有空闲来护那两个逆贼吗?”
“沈师叔还是莫要捕风捉影,药谷遭魔修觊觎多年,谷主请晚辈们前往相助,刚巧凌掌事的斋舲有许多空闲,我们二人这才同行。”
周礼摇头,黑练沾染了潮湿的水汽,“至于沈师叔所言的逆贼,请恕既明未解,不知师叔所言是何意。”
虽周礼言辞温和,沈铎的态度却依旧强硬,自怀中拿出一只玉令来:“我知周宗主与凌掌事曾与那两个逆贼是同窗好友,宗门正是顾忌二位情谊,今日才未于此大肆搜查,还请二位行个方便,不要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颜渺合拢小窗。
他们二人与凌雨时接触一事显然已在宗门中传开了。
周礼接管南岭墟多年,如今的凌雨时也并非拗不过沈铎,但相比上一辈在宗门中的威望,二人终究还是年轻些。
沈妄看出她愁思,小声道:“师姐,我去,你在此等我。”
颜渺牵住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正此时,门缝下悄无声息的钻入一张符纸。
沈妄弯身拾起,转头交给颜渺:“这符纸是?”
颜渺看过符纸,了然道:“是避水符,周礼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悄声离开。”
沈妄扫视一圈四周:“师姐想如何?”
“沈铎既连凌泉宗的斋舲都能找到,想必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怕是难以这么简单就能离开。”
颜渺眉头微蹙,看向沈妄,“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沈宗主前往金平城,是否与沈惊谪有关?”
沈妄点头。
颜渺继续道:“那我们一起去吧,去给他递个消息。”
天色沉闷,渺茫大雾将日月遮过,行于水间的斋舲好似隔绝于世外的一方孤岛。
几人仍于船板上对峙,狂风骤然掀起水浪。
周礼面色一凝,后退一步,符印涌起,将他同身后的凌雨时护在其间。
水珠坠落,却未如常击散作烟雾,反而化作道道利刃刺下。
长剑出鞘,沈铎与其身后的宗门人纷纷抽剑挥断席卷来的水浪。
虚刃与剑刃相击,撞出一片鸣金之音,水浪劈开又落下,雾气四散开。
一片水雾之中,颜渺慢条斯理的抚平被水风吹起的衣摆,她的身后是同她站在一处的青年,手中灵力翻卷旋绕,修长的手指正拨弄着一截化作虚刃的水流。
颜渺擡手挥散大雾,面上依旧挂着如旧时般张扬又恣意的笑:“沈师叔,我们又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