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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行至后山的石洞,血腥味已经散去许多。

结界撤下,绑在囚牢中的沐长则看起来同前几日相差无几。

沐长则的禁言符一直都未解开,见是颜渺前来,面上仍是那副染着怒意的模样——直到他看见周礼,神色忽而变得有些惊慌。

颜渺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目光自他的身上转开,看向周礼。

周礼眼上的黑练微动,开口道:“这道气息,我并不熟悉。”

颜渺点头:“你的确不熟悉,不过或许你曾认识的,是青琅宗的掌事,沐长则。”

周礼皱着眉想了又想,斟酌一下词句:“是青琅宗的,生还者?”

颜渺继续道:“是,周礼,我们想借你的镜虚阵,来重塑他脑中的一段记忆。”

周礼:“为何是他?”

颜渺才要继续应答,便听凌雨时道:“周礼,你的问题真的好多。”

“当年在刑隐司时颜渺的灵骨曾被沐长则带走,如今他又不肯老实交待灵骨的所在之处,才需借你的镜虚阵一探究竟。”

周礼:“灵骨?”

颜渺没说话。

凌雨时在旁嘚啵嘚啵:“是啊,你该不会都不知道这些吧,颜渺当初在刑隐司中被削去了灵骨,这才修了魔道,至今也没办法再御骨剑。”

周礼摇摇头:“雨时,你误会了。我非是在说此时,而是在想,为什么当初他们会选择颜渺的灵骨……”

凌雨时:“这还用想吗?一直以来觊觎灵骨的魔修只多不少,就是想要用宗门弟子的灵骨来炼制法器,亦或抽取其中灵气,用以修补灵脉啊。”

周礼眉头不解:“可他们为什么要选择颜渺……”

那时候的颜渺因年岁尚小,又在宗门大会上连续夺魁而备受瞩目,在宗门中可谓炙手可热。

他们想要宗门弟子的剑骨,没有取那些不易令人察觉之人的,却偏偏要寻这位惹人注目的。

凌雨时一揉脑袋,打断他的话:“这么简单一点事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们渺渺的灵骨好呗”。

周礼:“……”

凌雨时的话确是不假。

颜渺当年虽年少,修为在弟子中亦不算高深,却能凭借一手好剑法和一身好天资成为宗门大会的魁首,若不是她当年没了剑骨后转而修魔道,想必论剑那年就能结婴,成为宗门中结婴年岁最小的弟子。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答案,周礼却蹙着眉,久久未解。

许久,他终于道:“我知道了,只是镜虚阵需得分出灵识布阵,祭血开阵,还请诸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凌雨时诧异:“啊?这么麻烦啊?”

周礼点点头:“还有一事,在布阵之前,还请让我先去见一见楚师兄。”

提及楚挽朝,凌雨时不再言语。

元织点头,瞧一眼始终未言语的沈妄:“雨时尚有宗门事务处理,我这会儿需得为渺渺施针,不如让沈妄带你前去?”

颜渺同朝沈妄看去,与他的目光交汇一瞬。

沈妄似乎想说些什么,终还是在颜渺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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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潇潇,小院中水雾浮动,元织合拢房门,手中空无一物。

颜渺走至案前,翻过瓷盏,倒两杯水搁在案上,道:“怎么突然有话想找我说?”

元织的举动她再清楚不过,若不是有话想要同她说,大可不必在此时提及施针一事。

“如今周礼来此,我才觉得,我们能聚在一处的时间不多了。”

元织随她坐下,声音柔和,“渺渺,你的经脉这些时日稳定许多,可想过你们接下来的事?”

颜渺眨眨眼,推过一只瓷盏:“我们?什么?”

“你少装傻了,雨时只知医理皮毛或许看不出,但我为你施针怎可能不知,如今你与沈妄的脉息流转十分相似。”

元织也不接,轻哼一声,“结为道侣的人尚只是共享灵识,你们如今是直接共享命数了?”

颜渺言语轻松:“我这破烂命数与人共享倒是没所谓,届时解开就是,共享灵识便算了。”

元织意味深长的瞧她:“我看无论是哪一种,沈妄都愿意得很。”

听元织这样说,颜渺的神色不由得认真了些。

“元织,我记得你当初说的那番话,也知你是在关心我们。”

她坐直身体,“可你为我诊治这样多时日,我如今这幅身子你心中早就有数,即使我同沈妄共享命数,左右不过短短几年,我不会将他也拖下水的。”

元织的指尖下意识在瓷盏上绕了绕:“可你当年,不是早就把人拖下水了吗?”

颜渺:“?”

元织皱着眉瞧她:“当前在瑶山,你结婴渡劫的时候,你不会要说,你记不清楚了吧。”

颜渺想了一下:“我当然记得那日渡劫过后,沈妄带我回到居所,又将灵力渡给我的事。”

见她尚能说出一二,元织犹犹豫豫,却还是开口问道:“别的呢?”

颜渺面露疑色:“还能有什么?”

元织才端起瓷盏,听颜渺一问,手下顿了顿:“你们从未提及过这个?那你们两个前些时日在房中,还让我和雨时等了那样久,是在聊些什么?”

颜渺思索一番:“聊了我们的伤势,还有该如何处理沐长则一事啊。”

元织:“……”

好一会儿,元织将瓷盏重放回案上,叹道:“罢了,你们两个自己说去吧,我懒得管。”

一向柔柔和和的元织话语中也含了几分不耐,颜渺干笑两声:“好了好了小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找机会同他说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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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的符文篆术已今非昔比,一炷香时间不过多说,自见过楚挽朝后,只一会儿便将印阵布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颜渺只觉得他自从楚挽朝所在的小院回来后,沉默了许多。

镜虚阵惯来凶险,阵法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若入阵人难分虚实,便极有可能迷失在阵中,直至灵识溃散。

周礼指尖结印,转向周侧几人,嘱咐道:“重铸的记忆会随着阵法波动,需得劳烦你们几位在旁守住阵法。”

话音落下,印阵自周礼的脚下绽出万道澄明的丝线,骤然拢住阵中的沐长则。

石洞周遭风叶俱净,方寸之间鸟兽皆散。

以念为引,以血开阵,周礼掌中符印燃起,可血光才铺散开来,却见颜渺的手中已先一步泛出血色。

不等几人阻止,血珠飘散开来,径直落入阵眼。

印阵一瞬间波动,丝线变得纷繁搅乱,转将颜渺也一同拢在其间。

“渺渺?”

凌雨时才想上前,却见周礼擡手拦下,面上是一副早料到般的表情,于是顿了顿脚步。

印阵拢住颜渺,石洞中掀起巨大的风烟,万顷流光将本昏暗之地映得堂皇彻亮,丝线状的灵识缓缓抽离,卷入流光旋绕的涡流之中。

刺眼的光散去,颜渺眼前的景象变了模样。

山川草木,河流溪谷,泥土与血腥气息翻搅在喉间,让人险些干呕出来。

黎荒,眼下此景,又是在黎荒。

灵识在重铸起的记忆中游走,俯仰之间,她望见有些许熟悉的身影。

沈惊谪的眉目端方清冷,穿一身绣有风伯兽绣纹的袍服,澄明天幕在后,渐升的朝阳笼下,将他的面容镀了几分柔,远远望去,竟似无悲无喜的佛面。

他的脚下是满地血污,手中长剑犹在向下滴血,衣袍却整洁干净,丝毫不染。

血珠顺着剑刃滑落,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挑起脚下人的头颅。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之人,目光无悲无喜,嗓音平静:“沐长则,你如今灵脉已毁。怎么样,要不要同我们,合作?”

融灵引埋入体内,灵力瞬间充盈了全身,一片血污之中,沐长则撑地而起,缓缓直起身体。

雨雾降下,画面斗转。

驻守在村落的姜惜云接到沐长则的传信,说是宗门弟子于陌渊被擒,急需她带人前往相救。

姜惜云没有犹豫,带领弟子跟在沐长则身后,一众人匆匆前往陌渊,却被早已埋伏在陌渊的魔修围困原地。

魔修与宗门弟子杀作一处,雨水与血花飞溅,姜惜云手中剑招利落,流光劈开雨雾,一众人转眼将魔修尽数歼灭。

可就在姜惜云带领弟子深入林间,以为能救出被魔修困在此处的弟子时,身旁的沐长则忽而调转了长剑。

鲜红的剑刃自腹腔穿出,姜惜云一时不支撑剑在地,却见眼前才被她自魔修的囚牢中放出的弟子手持刀剑,朝她带来的弟子袭去。

弟子才历经了与魔修的血战,加之此地的人早有准备,雨幕之中血肉翻搅,闷声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

沐长则手中骨剑不可小觑,姜惜云的伤处顿然流血不止,口中也开始呕血。

鲜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浸湿了,可她却依旧手持长剑,剑招落拓,飞扬的长剑中带了垂死迸发的血意。

沐长则未想过将死之人尚能如此挣扎,长剑再次旋绕翻转着,朝姜惜云刺去。

长剑再次刺入姜惜云的肩骨,一股带着威压的灵力席卷而过,将宗门弟子尽数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