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夜熹:懂了。女尊世界的祝英台。
段景时微有些失神。
他不由想到了从前。
那时,他还是个未出阁的儿郎,国家正逢战事,他的母亲段沨却武艺平平,战术平平,然后在战场上出了纰漏,眼看就要祸及百姓,是他当机立断偷走了母亲的战甲,替母上战场,击退了敌军,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的他是怎么想的呢?竟然没有经过一丝犹豫,直接就去做了。
然后他心有所感,看向皇帝妻主,果然殷夜熹也在看着他,应该是也想到了他从前的事情。
段景时心砰砰直跳,虽然年纪不小了,仍旧感觉到殷夜熹看自己的目光还跟从前一样纯净专注。
问清楚了风公子的出身,帝后二人也就没再多问什么,只说会安排一次宴会。
“母亲想亲眼看看女儿看中的人。”
毕竟是太子正夫,未来的皇后,母父想要过目,也是应该的。
殷耀灵点点头,转而说起旁的事情来。
等到说累了,殷夜熹先让女儿回去休息,这才与皇后说起体已话。
“这风公子,倒是有几分像妳。”
段景时垂首一笑:“风大家的爱子,一定很出色。”
殷夜熹笑而不语,心里却有几分忐忑。
这些年殷耀灵的表现可以说都很好,假以时日,一定会是个合格的帝王。但她一直担心女儿继承了她的体质,也会生育后代,这些年来别说教人事的侍儿了,便是个略平头正脸的男子跟女儿走得近一些,她都心生警惕。
段景时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并没有对她起不该有的心思,旁人却是难说。
那个风芷清,都能男扮女装跟着女娘们出去游学,可见是个心里有大主见的。
当然,若只是娶夫,有主意有见识的当然能更好地担起皇家夫郎的责任,可旁人不知道,她这支血脉很有可能埋着个不知有没有,会不会炸的炸弹啊!
段景时不知皇帝在忧心这个,只当她是欢喜得狠了,似喜似忧的。
“太女大了,总是要成婚的。圣上也不必这般,横竖太女婚后同咱们还住在一个宫里,时时能见着的。”
到这个时候,段景时就不得不庆幸她们之间并没有别的孩子,不然,等孩子长到了一定岁数,除了皇储,别的女儿都要出京就藩,也许一世都不得见了。
至于男孩儿,迟早是要嫁人的,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重心必会转移,总不能常伴身旁。
殷耀灵是皇太女,即使是继了位,也是要长期待在皇宫内。
就算她登基之后忙于朝政,她的政令在哪里,她的身影就在哪里。
就算那些都是虚的吧,将来可能还有小皇孙呢?
都说隔辈亲,孙辈身上也总有些女儿的模样儿,总归是亲近的。
虽然没有安慰在点上,殷夜熹也慢慢安定下来。
然后她也感觉到了段景时在回避着什么。
如今段景时的出发点是跟她一样的,她不会怀疑他对女儿的心。可是他自己呢?他自己,也曾是被怀疑会不会有贰心的那个人啊,他一直不去提那方面的事,定是在心里联想到什么,所以伤心了吧!
看到殷夜熹坦荡的目光,段景时撑了许久的情绪还是败下阵来。他捂住脸,哀求道:“圣上既然明白,就饶了奴吧!”
殷夜熹:“朕不太明白。”
外人或许会被皇家有什么功能奇特的秘药这样的事糊弄过去,因为她们不通医理,但段景时习武,还在边塞上过战场。习武的人多少对人体经络有所了解,上过战场更是有可能见过人体的内部,她不信他不知道所谓“皇帝服了任家留下的秘药,逆转阴阳,代夫产子”的事情就是子虚乌有。
段景时缓了缓,才将捂住脸的手放下。
“圣上容禀。”
然后,他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奴能理解圣上的担忧。生产之时,是人最无力之时,本身就有相当大的风险,若是被人所知,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借机生事。”
这是在理解她的隐瞒。
“再说,女身产子古来未有,若是有人因此动摇大统,于大瀚不利。”
殷夜熹一直知道段景时心里是拎得清的,分得出轻重,对此她一直不太担心。
就算段家曾出过那样的先祖,她也不会怀疑他。
段景时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至于旁的,又有什么要紧呢?”
他后来回过味来,自己是被当贼防了的时候,心里当然也是酸涩泛苦的。可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换了他在那个位置上,他又能保证自己对身边所有人都百分百信任吗?他恐怕也不能保证。
就算那时的他能说出他非常信重伴侣,真要做起来,也是会留一手防备的吧?
人心就是那样叵测,他也不能免俗。
至少到了最后,殷夜熹还是选择把实情告诉他,让他参与了最凶险也是最容易做手脚的生产过程。论迹不论心,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况且,殷夜熹完全可以不选择他,和任意一个男子春风一度,之后将孩子推出来就行,谁又能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更狠一点,在生产之前杀了他,彻底绝了后患。
可皇帝妻主并没有做这些,没有对他斩尽杀绝,而是给了他一条最好的生路。
她让他参与了生产,她允许他进入她的世界,知晓她的秘密。
她视他为能够信任的人。
尽管并不是很及时,瞒了他好久。
总之他想了许久,还是想通了。
他之于皇帝陛下,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如今得到这一切,有自己的孩子,有皇后之尊,还手握一支日赚斗金的海运商队。
名,权,钱。
一个女子该有的体面,他身为一介男子也都有了。
殷夜熹也没有谈情色变,在那之后,依旧和他恢复了亲密关系,可见也是在心里做足了准备,若是再和他诞育下第二个,甚至更多个孩子,她也会接受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一直,都对陛下充满了感激的心啊!
殷夜熹认真地听他把心路历程说完,心里的那点防备终是消散了。
因为自身穿越而来的原因,她对本世界的人和善,但都有所保留。更何况她后来为了求生,篡位到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之上,和旁人的距离就更难突破了。
只是她也是有血肉有感情的人,常年处在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状态中,她的精神会很疲惫,她也永远无法得到真心。
太初二十五年正月十六,大瀚唯一合法继承人殷耀灵满了二十周岁,将要大婚。
又过一年,太女正夫风芷清诞下一女。帝龙心大悦,封其为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