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对那没见过的生母不存有任何情感,也以为自己对她爹的冷漠会更加淡然处之,她以为自己压根不需要那些莫须有的亲情,也压根对那遥不可及的情感完全没有一丝渴望。
可她错了。
指甲抠进肉里感受不到疼痛,指尖的铁片握得翘了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顾杪真心希望自己能像那机械傀儡一样,冷漠些,再更加冷漠些,最好是能够剥除所有的七情六欲,成为一个真正冷酷无情之人。但、
但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许是也会同样感受不到身边这个似乎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孩子的善。
萧鹤别握着她的左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拭去指尖抠出的皮沫,再而轻轻沾下她掌心的血,旁若无人。
他皱着眉,神情格外专注,就好似这世间没再有别的事情会让他这般揪心,没有任何事物能再引起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就在这时,长公主道:“你父亲来寻我,并非是要来救我的。”
闻言,顾杪愣了愣。
长公主的神色十分平和,那双与萧鹤别如出一辙的沉黑色眼眸就那般静静地瞧着她,仿佛知晓一切,了明她心中在想的所有纠结。
她停顿了会儿,直到看见顾杪终于冷静下来,方才缓缓开口:“他来寻我,并非是想救我出去。他只是想从我这打听到沂水之心的下落......去救你。”
当初顾上弓将刚刚出生的萧鹤别带走之前,长公主托付给了他一张四野八荒的残卷。
那残卷是前朝江氏的物件,是萧鹤别的父亲萧子规拼死从宫中带出的东西。他道,那物可带来千钧财富,却也同样能带来万等祸害。
财富尚且未可知,祸害倒是一一应了验。
顾上弓奔走数年,所为的确实是补全那张四野八荒,可他同样也发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有皇城的,也有江湖的。
皇城探子盯着自己是情有可原,萧氏余孽与长公主的事情和光帝可比任何人都更加一清二楚;而江湖中人盯上自己,便就是因瞧见了皇探的鬼祟踪迹,才会摸晓其中一二门道。
只是皇城对他尚且还有顾家顾姓的顾虑,江湖草莽却真真是无所畏惧了。
上任武林盟主周曲亡故,卧雪庄于江湖的靠山骤然不在。四野八荒的全卷眼看着就要完工,独差其中沂水之心的图纹尚未查明。只是江湖暗探蠢蠢欲动,四野八荒的纸卷恐怕会不再安全。
顾上弓算不准那江湖的势力何时会动手,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惨遭其人暗算,便是临时起意,以那密室中养着的六出子草汁将四野八荒刻于顾杪的背脊之上,再而烧毁纸卷,以保那神卷不将落入他人手中。
于赤沂水中生养的六出子,草汁寒性纯粹且强劲。顾杪体内有岳家的灼血,又是修习了数年烈灼功,定是能扛得住......能扛得住一段时日。
而只要在这段时日之内,找到沂水之心,便可化解那草汁的寒性。
顾上弓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那条路错得离谱,像一条支棱满了荆棘的藤条,一路延伸,一路扭曲,刺穿了两侧柔软的肉骨,将污血脏泥带进了那一颗刚出生的洁白灵魂。
那灵魂属于他的女儿。
可一步错,步步错,带顾上弓后悔之时,他已经控制不了那道荆棘藤条了。
割破的伤口无法复原,戳出的尖刺捡不回来。拔下了尖刺的心脏仍旧是千疮百孔,擦干了血污的灵魂早已被染成了黑色。
顾上弓能够做的,只有踩踏着那道荆棘,拼了命地找到端头,拉扯住,亲手阻止它。
他得找到沂水之心。
找到沂水之心,将本该属于顾杪的性命还给她。
“萧郎说得没错,那四野八荒会带来万等祸害。是......我的错,是我执意要将那残卷留存下来,执意要将它交到孩子的手中。”长公主缓缓地叹了口气:“博渊他......他不求你原谅,再多的道歉都不过是贫瘠的空话。他只道,他会在沂水之心等你。”
她顿了顿,而后道:“我想你们来,也是想要打听沂水之心的下落吧。”
顾杪二人不语。
长公主的神色有些疲乏,许是沉睡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不再能够支持她清醒这般长久的时间,说了这么些话,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冲萧鹤别招了招手,让他再凑近一些,萧鹤别并不情愿,却也还是动了一动。
“你很像你父亲。”长公主又重复了这般话语,但她转而笑了笑,“但我想...你当不愿听我再这般说起。”
萧鹤别哼了哼,不予置否。
这个女人给了他生命,即便从未见过,但也终归是生身母亲。纵使没有感情,但她姿态放软,萧鹤别也没有理由再拉着冷脸以敌待之。
长公主大抵也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没有多言,只擡手欲抚抚他的面庞,却又犹豫了下,仄仄垂下手去。她苦笑了声,而后正了正神色,才道:“沂水之心具体在什么位置,是豫是临还是其他什么土地之上,我并不知晓,但......我当初托付给博渊的‘江’字玉牌,我想那玉牌现在应当在你的手中。
玉牌上书‘江’字,而那草字‘江’的正中,其笔划汇聚之处,便就是沂水之心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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