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连(2 / 2)

姜无宁对她的好太过于纯粹,纯粹到那仿佛是不真实的梦境。这分明是她费劲千辛设计才得来的东西,却是好得有些过于虚幻了。

虚幻到她总以为那背后还藏这些什么其他的阴谋。

她等啊等,可无论如何也等不来一句妄言,没等到一点糟害......楚楚有些怕了。

她主动出击,当着姜无宁的面与姜家家主做交易,明晃晃地威胁姜于同,说要拿四野八荒做婚姻的赌注;没命地催促姜无宁她要快些进京;厉色指使他帮自己托关系上天境......她甚至毫不留情地决定在此揭开姜家的假面。

可直到现在,楚楚从自己的余光中偷偷望去,仍旧从他的面上找不到一点愠色。他看起来给王冷静,瞧向她的眼神也是一如以往,澄澈如水,风平浪静。

楚楚的心中忽而有一丝抽痛。

本还坚定的意志莫名有了一丝动摇,她暗自咬了咬牙,捏紧拳头,任指甲刺进掌心。她道:“皇上,草民所言,无一有假。但......但两家合谋皆乃擅自行动,牵扯之人甚少,姜家家主所谋祸事,与其少主并无干系。望皇上彻查之时可网开一面,放姜家少主一条生路!”

人皆带着复杂的神色望去,或是惊惧,或是同情,或是看戏,或是起了其他的心思。又有人瞧向那直盯着地板不敢擡头的姜家家主,原本这拿着西洋珍宝进贡抢尽了风头的大商贾,此刻冷汗涔涔,颤抖着身体,几乎跪都要跪不稳当。

就在这时,姜无宁喃喃道:“姜家的线人……”

大抵是照顾到他爹的情绪,他及时住了口,却只深深看了楚楚一眼,而后坚定面向王座,跪叩道:“皇上,臣......信楚楚所言为真。”

姜于同大惊失色,怒斥:“姜瑾!你......!”

然他话音未落,一柄刀已然架至身前。

戴着面具的黑鸦不知何时纷数落下,肃杀之气直捅心间,若非他还能睁着眼看到这绚丽辉煌的殿堂,他恐怕当真会怀疑自己早已被斩断了脖子。

一支劄子被当做箭矢丢至身前,龙椅上的和光帝面庞紧绷,本以为会勃然大怒的人竟反常地笑了出来。

那笑声并未给这剑拔弩张地气氛带来任何缓和,反倒是更加惹人心中焦虑。忠臣不约而同地再次噤声,俯首跪下一片,无人再敢擡头。

隔了许久,和光皇帝才道:“那顾上弓人呢?”

帝王的威压非常人所能忍,楚楚冷汗涔涔,吞了好几次口水,才终于找回了声音:“逃了。”

千机阁的杀手刀锋一凛,眼看着就要落刀取命,楚楚尖声惊道:“皇上!且听草民再言最后一句!”

正说着,从脖颈传来的来自刀刃的凉意不知何时消散了。楚楚屏了半晌息,才终于鼓起勇气偏眼看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几乎要被自己这荒唐之言害得即将家破人亡的姜无宁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徒手握着刀刃,硬生生地将其掰离了她的颈项。

滚烫的血顺着他的手掌留下,一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楚楚有些分辨不清,滚落在脸上的,究竟是自己恐惧自责的泪水,还是姜无宁无惧一切保护自己的伤痛。

和光皇帝依旧唇边带着笑,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楚楚腿软再也跪不住瘫坐在地时,才终是挥了挥手指,让那肃杀的千机阁暗鸦退下。

眼看着机会再来,楚楚慌乱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她忙道:“正是因为逃了,我、草民才有机会来找到皇上......庄主逃出牢狱,不知用何办法杀死了义父——武林盟主宋尚,正因如此,草民才找到机会逃离宋氏的掌控,借姜家少主姜无宁之助,成功将此事呈上殿堂,将阴谋揭露于天下!”

皇帝低声笑了:“好,很好。”

他笑了许久,殿上大臣的身体几乎平伏在了地面,无人敢吭一声,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曾有上半分。

暗鸦退居阴影,藏在了不知何处,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他们往日权势如何手头兵力多少,当下时分,一旦他们说出任何不妥之辞,迎接他们的,只会是手起刀落。

和光帝道:“依你所说,似是即使他逃了,你也不曾慌张……来,告诉朕,朕要如何找到顾上弓?”

“庄主……庄主被关宋氏牢狱数载,逃出而后许久又回到夙成山杀了义父,如此可见,庄主心中怀怨,会将罪魁祸首挨个揪出来一斩而尽。如此,草民推测,庄主现在......还在大豫,且他定会寻着姜宋两家的足迹,挨个寻来刺杀。”

这确实是楚楚的推测没错。

在她义父死之前,在顾上弓逃离牢狱之前,她便已然是整日里惶悚不安了。

设计抓获顾上弓的是姜家宋家没错,但每./日./逼问四野八荒的行刑人,是她。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楚楚夜不能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无论何时都觉得下一刻就会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所以她死马当活马医,想了个馊主意。

慌乱之下她写了张字条,连夜赶往了临安城外的卧雪庄,径直闯入那间庄主向来命人不准靠近的密室,将字条塞进了橱柜之中。

庄主被抓之时,卧雪庄尚未凋敝,被关的十年以来,也未曾有人与他说过此事。故而在他逃出之后,必会去往卧雪庄一趟。或许是去寻人帮助,或许只是故地重游,楚楚不知道。

她只想着,若是在那庄主必去之地留一张不明意义模棱两可的字条,他可否就会知道,自己此番动作,只是不得已之举。

尽管希望微乎其微,即使庄主可能并不知晓那字条来自于谁,但多一条路,便就是多一线生存的希望。

听闻至此,顾杪忽而挣扎着坐起了身:“那张写着‘救我’的字条......是你放的?”

萧鹤别扶了她一把,将枕头垫在她的身后,以防她刚才恢复,腰背无力,再跌去了哪里崩开了伤口。

楚楚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下。

她不敢直视顾杪的双眼,不敢靠近她,更是在她伸手轻轻抓住自己手掌时,升起了一股自责的畏惧。

却是这时,楚楚听见她道:“抱歉......是师姐来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