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相生(六)(2 / 2)

别枝引 北岛树枝 1996 字 5个月前

“怎么这副样子?”他捧腹大笑,看着明瑜那湿漉漉一身,手上却极自然地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明瑜挠挠头,不悲也不恼,像喝水一样顺嘴道:“砸了。”

旋即对上飞禽那探寻似黑溜溜的圆眼睛,竟大眼对小眼了一瞬。

祁怀晏说:“饿不饿?”

她摇摇头,眼尖地看见他手中的白纸,收尾二字极刺目。

“北疆之事作结了?”她顺势问。

“嗯,司喻还是很厉害的。”他有些骄傲。

“那京城如何?”

祁怀晏耸肩,显然白纸上并未多说其它。

“不过想来全无进展,否则燕斯南不会这样淡定。那个叫叶怀宁的将假药悉数拆解,像砸碎重来一般,可惜一无所获。我将才正在想应当如何回应他。”祁怀晏执笔,却迟迟下不去手。

“砸碎……再重来吗?”她倏然怔住,念念有词道。

“嗯?”

不破不立,这样简单的道理她竟没想到。

旋即再度向木屋跑去,还差几步时她突然顿住脚,回身对祁怀晏说:“你就对陛下写,放消息给太后,说我已将长生药制成了。”

祁怀晏愣愣地看着那个坚定不移姑娘的背影,偏偏头,勾起一抹笑,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段话。

屋内的明瑜再次对上桌面上摊开的项链,猩红的丸药只剩下一半。

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一半丸药悉数碾碎。

想要跨越那座山,就不能按照他原先的方式走,而是真正的破开。

“莫要重蹈覆辙,你就是药。”

明瑜这一刻将那阵萦绕在心头的关于师父有多么厉害的传闻悉数搅散,专心致志地进行手上的操作。

天罡草碾磨后将汁液与残渣分次加入,调和成淡紫,消弱猩红的力道,再将她列出的制作长生咒原本的哪些材料悉数加入进去。

试图在脑海中重现师父配置的过程,每一步,细致到熬药的火候,都细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直到停顿在某处,周身泛起凝重的气氛,适当做出修改,亦有添补。

不是在慎平的基础上完善,而是……做出属于她自己的,真正完备的长生咒!

眼前的器皿里泛着奇异的颜色,她将长生咒与沉息香反复比对,放下石杵的那一刻,她对那颗淡红的丸药信心百倍。

直觉和眼前事实告诉她,这就是答案。

越过高山后终会有拨云见日的那天,她亦对曾经困扰她的问题有了完美的解释。

大抵在冬日的尾巴,冬风向春风过渡的时节,太后浩浩荡荡抵达霖州的消息人尽皆知。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京华那边的长生咒不行。

明瑜坐在祁怀晏经常坐的断崖下,长生咒内的红宝石下刚刚好卡着明瑜的长生咒。

一轮明月高悬在晚墨山上,蓦地想到,几年前一样的时间里,她亦坐在此处看月亮。

当年不愿再望的明月,今朝再见到了。

这枚长生咒与慎平那枚不同,不是冰凉的,而是滚烫的,一如生命。

明瑜在这些日子里寻回了她的医心,不拘泥于复仇和期许下的,属于她自己的医心。

世界上没什么是医不好的,但个别之物并不在可治愈的范围之内。

因世间灵动的医术本身就是为鲜活热烈的生命服务,肉身的疮痍可以挽救,心已腐朽之物是救不活的。

想通透后一切就变得有迹可循。

决定结束一切的那一日,晚墨山干枯的草坪难得的泛上些翠色。

明瑜忽然停住脚,问了他一个问题。

“京华那一日,太后曾问你做这些是图什么,你不愿讲出来。我也想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祁怀晏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件事,但没有拒绝。

回身背对着她,说:“图什么?我贪心,却实在懒惰,若是没有如下三个原因断不会入朝廷半步。”

“一为,世间仅有皇帝一人可毫无顾忌地协助我,向欺侮吾爱之人报仇;二为,既应下季渊,便要守护好玄寂司才是;三为……”

他顿了顿,看向她:“三为一个奢望。我想为了自己,生平第一次想要为了自己争取一次。愿我也能有个合理的名义保护我所爱之人,岁岁长宁,安然无恙。”

这场争斗明瑜早就逃不掉了,可危机重重,他又怎舍得放她一人。

明瑜望向他的星眸,这一次一眼便望到了底,没有雾霭弥漫,亦不加掩饰。

她笑了,笑得明媚灿烂。

余光却发现了那棵桃花树,不知不觉又来到桃花树下,由他亲手种下的桃花树,此时枝干细腻,有绿芽冒出个尖。

祁怀晏拿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风铃,被徐徐的风引出铃铛轻摇。

声音清脆,可外观已经碎了。

碎了又粘合。

明瑜一眼认出那是他曾经挂在桃花树上的,也是她那年碰碎的那只。

没想到他竟又拾起缝合得完好。

明瑜松了唇,和声说:“我可不可以……将你的第二个所愿与我的一并完成?”

“什么?”

“也算是为玄寂司讨回一个公道,而你也能还给玄寂司一个真正的少主,司喻他现在应当焦头烂额。”她笑吟吟地说着。

祁怀晏有一瞬间的诧异,却还是说:“好。”

“祁怀晏,这一次让我一个人去面对,不为别人,是为了我自己。”

树下的少年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灿烂一笑,注视着明瑜一步一步向前迈去,她却忽然停下脚,回身唤了他一声。

“祁怀晏。”

“若我成功了,待我回来后,我们在一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