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喻面露难色,他握着冷扇的手与他们一样,僵硬地发抖。
听着这一切的连竹倏然开口,异常冷静道:“到前面去,老大。”
祁怀晏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莫不是要……”
司喻立即震声:“连竹!”
“到前面去!”连竹猛地一挥手中青鞭,狠戾地对他们怒吼道。
明瑜不明所以的愣神,细细瞧着连竹那从未有过的凛冽神态,不知究竟是什么叫祁怀晏和司喻齐声呵斥。
敌不过他鞭风猎猎,明瑜在厮杀中背对连竹,和祁怀晏司喻一同被推往离城门最近处,而连竹将才那一鞭勾出满幕的鲜血,令暗卫不得不正视他,向他靠拢。
“连竹……”
他一人搅动青鞭,乌发于脑后随青鞭激起的风尘共同扬起,眼中是不由分说的凛冽和杀意。
转瞬间那条青鞭已取下数人性命,她们被推至城门一侧,仅几名暗卫立在那里。而比自己手下动静还大的是源于身后连竹引出的嘶吼。
待她与祁怀晏将眼前势力剿尽,回望连竹伫立处风尘四起。
只有一淡蓝衣裳的颀长男人孤身立于烽烟里。
待烟尘落尽,明瑜瞳孔剧烈颤动,不忍地用手掩住唇,颤抖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连竹他……浑身是血,身上没有一块完好之处,被青刺勾出的血痕,被刀剑砍破的皮肉,他素来最爱干净了,可眼下除了身边干净的没有一个活物外,他自己……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祁怀晏亦遭受极大的震撼,他之所以不允许连竹用这一招,就是因为他的青鞭倒钩出的刺在剧烈甩动时伤人伤己,有极大的威力异常适用于群战的同时,亦不适用于妄图剿灭周围的数十名敌人。
会死的。
司喻眼底泛红,看向他时极致的怒意,对挺身站在那处的连竹咆哮道:“连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站在那里,久久未曾回应,周身亦是一片沉寂,黑夜似乎越过明暗交界直接将他身旁染成一片黑。
须臾,
他悄然睁开双眼,极冷静地对他们扯开一丝熟悉的笑意:“无妨,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瑜再泪水决堤,心口沉重的悲意快要到达极点,身后是厚重紧闭的巨门,城门处围堵的暗卫悉数死于连竹鞭下。
他那招的巨响连不远处的镇北军都被震响,反军亦停下攻势,所有人都看向永毅门下。
对于看过数不清伤患的明瑜看来,简直没有比这还要糟糕的地方。
可下一瞬,犹如地狱的场景将要出现在面前。
北疆突破玄寂司防线的卫兵亦有赶来的趋势,眼前是反叛禁军蜂拥而上对着明瑜处直直本来的杀意。
太后早早看得疲累而回了宫,他们的动作看起来极是可笑。
“我们打开城门,而后往东处的密林里走,那边有一条……”
“不,明瑜。”
明瑜慌乱之下好不容易想出一条能够撤身的方式,却被连竹打断。
她茫然地看向他,禁军逼来不过转瞬的时间,一切都是那样紧迫。
他对她淡淡一笑,遗憾道:“好可惜,不能再叫你给我医身上的伤了。”
“你在说什么?等我们出了京华我立马就……”她不断抵抗连竹的哀色,却止不住地哽咽。
“没有我们,只有你。”
明瑜彻底怔在原地,只知道不住地摇着头。
“老大,你们一定要到霖州去,还有季渊的托付……”连竹倏尔换了脸色,身后是铁骑顿住的声音,以及扬尘拂过被他剿灭的暗卫尸身的力道。
连竹以一副清瘦的身躯挡在他们面前,转身对徐咎道:“你不必惦念任何,因今日我赌上我于玄寂司曾立下的所有功劳,绝不允你踏过我身边半步。”
祁怀晏被连竹出奇大的力紧紧贴着城门,他们曾极严肃的在司门比试过力气,最终获胜的不是那五大三粗的大汉黑胡子,亦非身为少主的祁怀晏。
而是清瘦的连竹。
一如现在他一力将他们三人阻拦在身后时,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他。
徐咎亦是个狠角色,他张狂地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瘦弱男子,讥讽道:“就凭你?血肉之躯抵挡我禁军铁骑,哪来的妄想?”
连竹结上血痂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挑眼看向他:“那你试试。”
话音落时,他张开辨不出原本肤色的双手,叩上城门的边缘。
明瑜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一人便将那十数名侍卫才能打开的城门展开一道缝,林间的光透进了幽黑的京华城。
与此同时,徐咎一声令下,身后是纷纷扬起的箭,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她忽视了身上的刺痛,连竹看向他们几人的目光很熟悉,那日在暗牢里的师父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他们三人无人能抵过连竹双臂的巨力,被推出了永毅门外,狭缝相隔,她透过连竹的肩看见禁军拉满的弓。
长期的紧绷令她极近崩溃,意识不停歇地负隅顽抗,遥遥听见连竹的怒喊,那声音像从很远的山峦上倾泻而下,狠狠打在明瑜心里。
他说:“明瑜,别怕,往前走!”
城内数箭齐发,有无数利器刺入血肉的闷音。
最后的一刻,城门那道缝隙被合拢,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好像世界就这样暗淡下来。
漫天的火舌疯狂舔舐着秋末的残风,快要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