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想了想,“除了那俩小的,剩下的都在了。”语毕他冷哼,“当年那场火以后留下来的统共也没几个了。”
当年的那个夜晚现在想来还是不堪入目,只有亲身经历过,又从生死关上走过一遭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对之产生共鸣。
祁怀晏一顿,擡起头直直望向他,星眸依旧冰冷,眼神较来时却清明不少。
“那就三个吧。”
青丝如瀑的司喻诧异地对上他的视线:“就三个?你是说……”
“你、我,再带一个连竹。”
“会不会太少了点?”
“密诏上写的事,人多致招摇,招摇不易成事。更何况凛北需要一定武力,留下的人还有别的事要办。”祁怀晏扬了扬胳臂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就要往外走。
司喻皱眉,一下起身,“你话说一半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治?”
“那我就说的再清楚点,”祁怀晏微微侧身,叫司喻能看清他的一个侧颜,“玄寂司设在凛北不是白开的,这里有谁需要重兵保护?皇帝那封密诏前边字里行间问的是谁?你我走后凛北最孤立无援又刚被背叛的是谁?”
青衫的儒雅男子腰间别着的一把折扇传出清脆的冷器碰撞声,他静静听着祁怀晏的长篇大论,字句间无非只有那一个人——燕云琅。
他怎么忘了那位太子殿下……
那个小殿下可谓是命苦,大小就要承受这些,甚至连父皇母后的面都没见上几次。
司喻虽然有时候说话强硬,但在面对这种亲情问题上总莫名的有一种共鸣感,说是背着人偷偷心软也不为过。
因而每每论到这一点时他都会怅然几分。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回过神后,他不忘问道。
祁怀晏背影即将消失在大殿门边时幽幽传来一句话:“过几日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去做。”
说完后就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偌大的明堂之上只有青衣的司喻一人站在中心,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好的预感,手不自觉触到腰间那把成为兵器的扇子。
祁怀晏口中说的“别的事情”指的其实是上回在北疆军营那件事的最后处理。
即便玄寂司的他们知道军营偷袭事件主使并非乐渡城,但除了他们以外的别人并不知道内情,甚至这件事最终竟以敌寇偷袭,将军看守不当,把乐渡城和杨缨都罚了几个月俸禄。
区区几个月俸禄怎能挽回那数百条人命?
他回凛北后打听到的消息仅限于此,杨缨对乐渡城没办法。而乐渡城自己蒙在鼓里,被当棋子还全然不知,甚至变本加厉竟开始挑战上头的权势。
说到乐渡城这人,祁怀晏有时候觉得挺好笑。
笑他被当棋子还沾沾自喜,狐假虎威的模样。
那边原先的设想应该是这样的:让乐渡城命下兵伪装成敌寇去偷袭杨缨把守的谷关,放火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烧毁行军图,以此嫁祸杨缨一个失职丢图的大罪。而事成之后,杨缨会被降职,被贬回西疆或是褫夺簪缨银甲,而乐渡城自然而然能借机在北疆一家独大。
这一步险棋绝非乐渡城这等妄自菲薄欺软怕硬之辈能想出来的。
因此真正的幕后主使是祁怀晏和皇帝他们对立的那边。
——朝廷的另一股势力。
杨缨不用说,自是忠诚效命于帝王。
那帮人的目的自然不是毁了杨缨这个小将军,他们的目的是置换掉帝王在北疆的势力。
北疆往北有无数虎视眈眈的边疆势力,多年来同壁国明里暗里有交手也有交往。
就算不是乐渡城,只要是换成他们自己人把守,垄断北疆的军权,无论今后是何局面都会掌握极大的主动权。
这才是北疆偷袭事件的真相。
而朝廷的这另一波势力,就是和祁怀晏等人对抗多年的存在。
此番皇帝请他去寻令牌,简单来说为的也是增强己方势力罢了。
这是一个权力、地位、兵力均需要不断累积的天下。
只有在局面明显显示出压倒性优势的时候,才是真正能收割的开始。
因此,双方为了这一天依然不断暗潮涌动着。
祁怀晏自然不能放任乐渡城继续在北疆肆意作为。
无论是否被指使,攻打己方军营也足矣叫他死一万回了,更别说带来那么大的伤亡。
清风茶楼是个好地方,那里的隔间在凛北向来以封闭性优越著称。祁怀晏性子里有种奇异的雅致。
他在谈论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话题时,身旁伴着一盏温热的茶,倒也有种奇怪的美感,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内心那一点小小的窃喜。
“沈均,你是聪明人。”他捏着白瓷茶杯悠闲地望着琥珀色茶水里的涟漪,鼻息间竟依稀闻见些许芍药的香气,眉眼不自觉柔和几分。
“所以……明晚记得把他绑来。”
桌对面着铁甲,身上有几道新鲜伤疤的中年士兵颤颤巍巍地看着那个挂着莫名微笑的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祁少主,我、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军师,怎么敢动乐将军……”
那暗色衣袍的男人抿了一口茶水,茶香把他眉头也舒展开来,不紧不慢地说:“你当然可以,你最擅长的不就是背刺上官吗。”
那人还要反驳,祁怀晏放下茶杯,眼底满是不容抗拒的狠意:“玄寂司想杀的人,还从来没有失手过的。”
祁怀晏……好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