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了，小幽灵。”科洛尼斯眼中浮现几分异色，“上次我来的时候，红塔内还不是这个样子。”

徽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后一只脚随即落在门内。

红塔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四周却悄无声息，仿佛所有声音都被藏在暗处的怪物吞没殆尽。

说不清过了多久，角落里忽然传来低低缓缓的吟唱声。

徽昭凝神细听片刻，终于分辨出一点模糊的音节，那是一句拉丁文。

“上帝的羔羊……”

科洛尼斯面色微变，低声喝道，“马上离开红塔！”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看不清面目的幽灵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用同样的曲调吟唱着不同的祈祷词。它们脸上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如一张过分平滑的牛皮纸，看不出任何属于活人的特质。

——某种意义上，门后世界没有活人。

“上帝的羔羊，请剪除我的罪与罚，如同剪除你满身雪白的羊毛一样。”

【友情提示：身负不当之爱的幽灵，当你解开愤怒的结，上帝的羔羊会为你剪除所有罪孽。】

徽昭脑海中似乎划过某道灵光，那种想法一闪而逝，甚至来不及被她捕捉。

可这不应该。

似乎从进入红塔起，她的思维和感官便空前迟钝起来。

【守则一：伊甸园内没有山羊，倘若你听到山羊的叫声，请马上向你的引路人求助。】

伊甸园中真的没有山羊吗？

“噤声，ParvSpirit。”科洛尼斯的面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别说任何字。”

西方幽灵从不会无的放矢。徽昭从善如流地轻点她的手腕以示明白，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小幽灵，封闭你的所有感官，默数十三个数。”科洛尼斯顿了一瞬，补充道，“倘若你对我还有几分信任的话。”

其实不必她嘱咐，东方美人的感官确确凿凿在远离她的躯体，徽昭在思维彻底陷入混沌的前一秒，终于听清了科洛尼斯的话。

维持虚弱的清醒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她甚至无暇对这句话做出任何回应。

之后的经历对于徽昭而言实在过于混沌不堪。

她只是牢牢谨记着“13”这个数字，并在时间进行到第14秒时，下意识放开了对外界的感知。

——或许她应该感谢门后世界分秒必争的计时制度，长期精神紧绷，几乎让默数秒数成为了她的本能。

“小幽灵，登上这段台阶！”科洛尼斯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该死的，它们要追上来了！”

徽昭现在的思维实在算不上清明，几乎是被科洛尼斯连拖带拽带上了红塔二楼。当她的后一只脚踏上二楼地面时，那些消散的思维和感知蓦地如流沙般落回她的躯壳。

这个过程实在不算好受，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好比上帝在创造亚当后，一股脑灌溉给他许多思想，以至于难以分清那些灵光究竟是“亚当”的思想，还是“人”的思想。

徽昭忍不住揉了揉额角，科洛尼斯似乎离她远了一瞬，声音缥缈如从云端传来。

“红塔只有三层，第三层的……”

两层塔相连的位置或许有一扇铁门。徽昭背后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铁门撞击声，仿佛有某种可怖怪物正试图冲破这道色厉内荏的屏障，将铁门另一边的人类拆骨入腹。

科洛尼斯的声音被撞门声打断，恰好模糊了最关键的几个音节。

类似的手段，柯贝曾在最初那间白色“客厅”内用过。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科洛尼斯匆匆说道，似乎想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强行塞进徽昭的脑海。

幽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徽昭伫立原地如老僧入定，双眸轻阖，脸上的神色藏在斑驳的光影下，半分看不清晰。

“你需要帮助吗，幽灵？”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一道粗噶的男声如是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

看？

“当然，我想请问一下，”徽昭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现在是几月？”

“我想想……唔，大概是四月？”

【守则七：当人们谈及时间，没有人会提到月份。】

徽昭没有多说什么。

她只是在遍布怪物的红塔中，从进入伊甸园后第一次睁开了双眼。

红塔二层，一只猿首人身的怪物站在她面前，脸上布满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