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玺十年,庙堂之上女官已近半数。
世上本就多的是须眉才子、巾帼英雄。先前没有选择便罢,如今既已有了登天的桥梯,谁还能甘愿苦守后宅,看他人脸色过活?
元玺十九年,太子沈晖入太庙,祭祀天地、祖先,行加冠礼。
徽昭如今已经四十余岁,却丝毫不显老态,反倒更添了几分内敛雍容。
邹易、沈策依次为太子加缁布冠、皮弁,又由她亲自为太子加素冠。
二十年过去,沈晖浸染出一身君子风仪,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龙章凤姿,风骨峭峻,颇有徽昭年轻时的风采神韵。
太子及冠,便可以入朝参政。沈晖由徽昭一手教养长大,行事往往洞中肯綮,直击时弊。假以时日,定为一代明主。
元玺二十四年,徽昭令太子监国,自己则微服出访,体察民情。
此时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年景正好,民间一派祥和安乐之景。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文人举办文会,不时便要提笔撰写诗赋颂咏盛世。
徽昭以女子身摄政登基,堪称离经叛道。起初士林坊间还多有异声,如今二十年过去,乡野间已几乎听不到骂名。
当朝女帝征战起家的故事甚至被编成了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
大秦民风开放,徽昭微服在外,时不时便能听到茶肆酒楼中说书人娓娓讲说当年故事,细说少年天子,马上风流。
她在外游历半年,去过漠北苦寒地,也到过江南鱼米乡。
她最后去了房陵。
天子莅临,沈家上下无不惊动。徽昭无意过于搅扰沈家众人,下令行事从简,只住在了沈平川出仕前的故居。
房陵乃沈家桑梓地。
几十年前,沈平川正是在此地被察举入仕,一步步登阁拜相,位极人臣。他生前招纳门客无数,为徽昭打下了白手起家的根基。
沈平川年少时,曾在沈家历代先祖面前立誓,致君父为尧舜,免百姓之饥寒。
他无不臣之心,然错栖朽木,未遇明主,终致祸及满门,无力成业。
徽昭在沈家祖宅住了三日。最后一日,她挥退随行的亲卫,只令暗卫隐在暗处,提着壶上好的桑落酒,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那里是沈家的祖坟。
沈家罹难之后,尸骨被弃置于野。幸而沈家门客冒死收殓,才不至于曝尸荒郊。
皇陵建好之后,徽昭不欲惊扰亡人,便不曾将沈氏嫡系的骸骨迁入皇陵,只为其在陵中立了衣冠冢,尸骨依旧葬于沈家祖坟。
后山墓碑林立,风骨笔直,凛凛人如在。
桑落酒采挹河流,酝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故得其名。其酒清白若涤浆,兰熏麝越,自成馨逸。别调氛氲,不与它同,素为沈平川所钟。
徽昭将酒液倾洒在沈平川墓前,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后山无数墓碑中,有一座墓碑极为简单。碑上没有冗长的碑文和墓志铭,只被刻上“岁奴”二字,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一笔一划皆为徽昭亲手所刻。
沈徽昭,房陵沈氏女,小字岁奴。
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徽昭回宫时正值仲秋节。
国之大者,在祀与戎。如今国库充盈,天下统一,四海承平,俨然一派盛世景象,正可借此机会宴饮庆祝,与民更始。
月供之后,宫中于麟德殿设宴,高筑戏台,广邀群臣,与民同乐。
殿中丝竹声渐起,伶人缓歌慢舞,满座推杯换盏。觥筹风流,渐至半酣。
徽昭高坐于上首,食指与中指并拢,随着节拍轻轻叩击着桌案。
沈晖年前才与齐焱嫡幼女定下亲事,如今正和齐家女郎在殿外赏月。待到来年开春,宫中便要多出一位太子妃。
徽昭神色间微微有几分恍惚,竟想起当年初到此世,她与沈家门客于京郊拜别,依稀也是这样的座次。
时过境迁,世间诸般境遇大抵无常得很。彼落魄之时,如何能想到之后造化?
岁月鹜过,山陵浸远。
此后半生戎马倥偬,整顿河山,庶几无愧。
徽昭微微一笑,斟了一盅酒,遥遥举向远处,随后翻转手腕。
聊敬故人。
酒液倾泻而下,洒出一地银光。群臣纷纷停了手上动作,举目向她望来。
说到底,这样的场合下,有谁敢真正放肆一醉呢?
徽昭摆手示意群臣继续宴饮,又为自己斟一盅酒,一饮而尽。
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第一个小世界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所有支持我的小天使们~
明天还有一章番外,后天开下一个小世界,古穿今原女主的植物人姐姐。
亲情治愈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