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他质问：“你为什么都不接呢？”

少女想了想，打完电话就进了地铁，当时地铁信号还是很差的。出了地铁就是骑行，骑行是不能看手机的，看了会出事。

至于进了目的地，那就坐着睡着了。

她瘪着嘴：“不许骂我，我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少年阴阳学她。

苏瑶瞪了一眼。

事情不能耽误，他们俩就都去了收费的更衣室里。

巴桑多吉是没多少衣服的，小时候，他每次和苏瑶出来都是穿校服。

苏瑶一开始是很生气的，但她也不笨，很快猜到了。每次外出都给他带衣服，或者买了衣服打电话让他搭配，她当朋友是真的大方。

也有可能是避免直接穿校服出去会被人逮着。

总而言之，他穿着一个黑色泳裤出来了，而苏瑶在月下和他招了招手。

怎么说呢这件衣服？反正是保守派和开放派看了都会震惊的水平。

所幸巴桑习惯她是一个喜欢引人注目的人了。

少女会缠着他问怎么样，少年会一顿天花乱坠地夸。

她高兴就好。

少女本就是个很容易哄好的人，她眉开眼笑，问是真的吗？

少年点头。

夜晚的小梅沙已经关停了很多有意思的设施，这边晚上人却多了起来，好多人在露营聊天，为了躲清静和垃圾的袭击，他们往人少的海滩边上走。

脚底下的沙子软绵绵的，真的好像踩在物品放坏软的感觉。

突然，脚踩到了水。

少女突然往前一凑：“你怕水吗？”

他赶忙摇头。

“真的？”她反问。“那你为什么发抖？”

少年立马反应：“天气好冷，我去给你拿一件衣服。”

她要巴桑马上去海中间比游泳。

少年迟疑了。

巴桑多吉其实是怕水的。

因为他不会游泳，未知就会害怕。他的阿库和阿内也是信徒，他们认为好多湖泊是神圣的，游泳是一种对此大不敬的行为，于是连泡温泉也没游过泳。

少年为数不多的近距离接触河流，就是过节他们带他去尼洋河附近过林卡。

过林卡，也就是藏语野餐的意思，可以靠在湖边吃东西，或者跳锅庄舞。

和苏瑶在一起，他才接触了好多大海和湖塘，看过好多河海鲜，顿悟了一个更广大的世界。

苏瑶不有趣，但她身上很有趣。

他真的不想讨厌她了：“你要不要我去给你拿衣服呢？”

苏瑶没说话。

少年又问了她，她没回，便自作主张跑向沙滩椅拿外套去了。

那衬衫是薄薄的一层。

月色将衬衫的扣子和布料混在一起。

少年熟练地给她套上，而苏瑶也习惯被人伺候了，甚至两手伸直方便他套上。虽然海依旧停着温热，但风却刮得冷飕飕的。

刚帮忙穿上衣服，少年手一松，背就被人踹了一脚。

高大瘦弱的少年直接滚地进了海潮。

一群沙子和咸水立马涌了进来。

他不会游泳，第一次接触那么深的水，所有感官皆失衡。

“苏瑶，苏瑶，”沙子和咸水一下灌进了嘴里，简直有口呼不得。“我好怕水，你把我拉起来，好怕水……”

手、脚、嘴、眼、耳、鼻全部失去作用。

周围是越来越深的海水，巨大的不安感席卷了全身。

沙子不停往里灌：“苏瑶，我好怕。”

苏瑶拉着他的头发往深海区走，走得差不多，才吃力地把头从水里提了起来。

少年一接触到空气就大口大口地吐。

吐了好多沙子，抹了好多咸海水，他马上紧紧抱着立在海底的苏瑶。

他恳求：“我好怕水，别让我下去了，上岸吧……”

“你怕水？”苏瑶柳眉一挑，“怎么不和我说？”

说了她就会逼他的。

巴桑多吉本不敢多嘴这里，但也没办法，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苏瑶奇怪：“为什么游泳会对神灵不敬呢？”

巴桑也不知道，他扒着她反问他们有这么奇怪的规定吗，少女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一个：“我不理解潮汕为什么拜老爷，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那为什么她祈求神给她一个妈妈，就一直没实现呢？

脚底下一片湛蓝的海潮。

他恐惧，说不知道。

少女盯着海潮，问，你不想摆脱这种无聊的生活吗？

“无聊吗？”他战战兢兢地说，“如果你说敬畏神灵就是一种无聊的生活，那么，我就没有见过不无聊的生活，也不知道不无聊的生活是怎么过的。”

有些东西，即便是不信，它都已经在一片迷惑不解中传承下去了。

夜色的海水深如渊，少年胆战心惊，他扒着苏瑶的纤腰更紧。

原本的香.艳客体变成了顶梁柱。

苏瑶笑吟吟：“那你想不想换一种方式生活啊？”

巴桑还未开口回应，他的顶梁柱就猛地一下沉入了海底。

无数的沙子又涌了过来，海水真是咸的，全身好难受。感官尽失，想去抓住点什么起来，抓住的东西手感好奇怪，未知所带来了巨大的恐惧感。

他真的好怕，他根本不想学游泳。

苏瑶都游了一圈起来，她吐了口水：“怎么样，憋气好玩吗？”

不好玩，沙子哪里都钻，好脏。

沙子吐得越来越小。

少女一把拉出来。

他这一次终于又能重见天日了，眼睛被海水咸得睁不开，含沙的嘴喃喃：“苏瑶，苏瑶，放我起来，我不想学游泳……”

在水里面好怕，他什么也抓不住。

苏瑶无视这种请求，因为学游泳就是这样的。

头发被用力地往下一扯。

这种失衡又持续，浪潮涨了一波又一波。

少年好不容易忍着这股憋气感，鼻尖可以露出水面，又一次一次被少女压下去。他在水中无助的扑腾，好绝望，好绝望……

终于，他能掌握到一点窍门，抓住了苏瑶扯他头发的手。

大吼：“我不想学游泳！”

苏瑶被他吓了一跳。

“我不想学游泳！”巴桑气极了，再吼一遍，黑眸露出凶光。“我真的怕水，我讨厌游泳，我也不想待在海水里。”

苏瑶被吼得往后一颤。

他顿时心一软，知道她也是想教会他游泳。

可是凭什么呢？

少年的面孔渐渐硬朗起来，凭什么每次都是他原谅她呢？

她根本不问他想不想学。

苏大小姐给自己编写了一个好玩的剧本，剧本的主角是她本人，里面填满了她的感受。折腾他这个可怜虫只是这节感受中的一环。

少年倏地想到了苏瑶在养得金贵中的无数毛病之一，她想养狗却狗毛过敏。

他伤心：“苏瑶，你把我当小狗。”

巴桑多吉是一只大型犬，他是小狗，所以无论受着什么磨难，都要听从主人的命令，无论面临着什么样的困难，都要赶到主人的身边。

今天，在苏大小姐的养狗日记中，是教会狗狗游泳。

可惜，他不是小狗，他是个和苏大小姐一样拥有平等人格的人。

她从来没这个意识，从不知什么是尊重。

因为他是只小狗。

“你听好了，”巴桑站在水中一字一句道，“我叫巴桑多吉，你可以叫我巴桑或者是多吉，我不是小狗，我是和你一样的人。”

语罢，他终于控制住了心中对海水的惧怕，一点点的向岸上走去。

苏瑶很是委屈。

她不明白，教人学游泳有什么错了。

“不是你想换种生活方式吗？”苏瑶真不懂，“我教你游泳又怎么了？”

少年转过身，腹肌以下全是泥，海水还卸下了一身的轻松。

他往下看，凝视着月色下这张不解到楚楚动人的脸。

苏瑶每次都这样。

少年明明只有她一个朋友，明明她说点好话就可以手到擒来的事。每每都是这样，在他快心柔得不能再软的时候，猛地被一把尖刀直插心口。

一下鲜血淋漓，痛到不能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甩下一句狠话，赶紧往岸上走。

背影气势汹汹的上岸，趁着夜晚只拾起了自己的校服，其余什么东西也不要，他不想粘上苏瑶的所有一切，希望赶紧和她分开。

等换上了校服，他把泳裤一脱，扔在了沙滩椅上。

苏瑶呆在原地，因为这把转动的刀刃插到了自己。

他说，苏瑶，你从不尊重人，你真讨厌。

这几章场景变得很多，后面可能就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