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抓住。
苏瑶垂眼盯着画半会儿,玻璃上的倒影反射了回来。她擡起头,开始欣赏起了面前这一副平静祥和的绿度母。
其实安安静静得也很好。
苏瑶总觉得唐卡和西方的人物画很相似。
不是指艺术风格相同。
而是一开始,这些人物画都是单纯在描述宗教故事或人物。但西方人物画在文艺复兴时,就开始有了以人为本的思想,画风题材都逐渐不拘于一格。
随着时代慢慢发展,人物画不再专为宗教服务。
就比如,以前你只能画耶稣降生,现在你能画耶稣分娩的妈,被压着的草……
总之一句话,创作什么内容都自由。
唐卡也是从单一题材转型了,现在的题材是藏传佛教及藏族人民生活较多。
而且现在画藏戏、藏医的题材也广布。
是不是感觉发展过程很像?
但相比于西方人物画的装饰属性,它还多了一个实用性的功能。
藏传佛教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需要对佛祖进行礼拜和供养。所以才衍生出了大小不一的唐卡,小的可以随手携带,大的用于节日晒佛。
中间的可以放在家里摆着。
不知不觉,人来齐了。
胖教授拍了拍手:“好,介绍一下啊,这位是Z大的教授索南平措。”
又开始介绍起了其他的后辈。
苏瑶往后一转,这些人齐得简直像出发那一天。
除了个别几个人没到外。
有那么多人都在拉萨吗难道?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索南平措问他们:“大家都是老师,我也就不像对学生那样了,大家来之前有做过关于唐卡的功课吗?”
有人举起手来。
索南平措笑,“我们都是老师,也不用搞学生这套,你说吧。”
他说:“关于唐噶的来源呢,有三个说法,一有南来说,说是这个是汉地传过来的,二是印度说,三呢就是说,这个说是当地的苯教自己发展的。”
索南平措点点头。
又问,“还有别的准备吗?”
“唐卡不能乱画的。”有个女孩子说,“这个好像是要比着尺子一寸寸画。”
索南平措继续点头:“对,要按经书上的仪轨画,信这个画的比较好。”
这样说似乎有点奇怪。
他不说话了,显然在思考怎么继续,许是在学院不怎么讲课了。胖教授见状,赶忙来救场:“工作室后面就是画室,大家感兴趣以后可以看看。”
“嗯,对。”索南平措说,“等下给你们看看,大家还有关于唐卡的知识吗?”
周围一瞬有些冷场。
他看着大家,持续思考着接下来讲什么。
胖教授继续帮他一把:“不如点评一下墙上我们索总及学生的画作吧,大家都是学美术的,从画面交流更好,我们也更能理解。”
随手点了墙上的一幅作品。
很快有人举手说了,苏瑶听了一下就笑了,这人明显是搞设计的。
看作品停留在感受上,理论部分很浅显。
恕她直言,他们都不说点学术的话出来,怎么教别人呢?
反正苏瑶认为应该是这样的。
他刚说完不久,不过须臾,一只雪白的手臂伸了起来。
“是尼泊尔吗?”
苏瑶站在中央,光照得浑身发亮,蹙着的柳眉细长入鬓。
索南平措当然会追问细节。
她回忆:“我记得,唐卡中尼泊尔风格是暖色调。”又补,“除了这个,这画的主体人物比起其他的画裸露更多,简单更多,从人物上讲不太像本土或受中原影响的风格。”
“你认识这个?”
苏瑶眉头紧皱:“不认识,但风格上应该是是尼泊尔波巴。”
他再随处一指旁边的画。
苏瑶:“这个就是齐岗画派了吧,也受尼泊尔风格影响,但人物细节上要更精致点。你看脚指头,手,这些小细节都画得很好。”
全场的目光像吸光一样望着她。
索南平措又找了两幅画。
第一幅是垂眼的千手观音,第二幅是在山水之间垂着头的佛。
苏瑶问了声能不能凑近看。
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她身体靠前,仔细观察着两幅画的区别。画面中的人物都肤白,配色青绿淡雅为主,这应该是被国画影响的两个派别。
前一副人物在垂眼,从唐朝开始这样画佛,但这个工笔整齐得像明清。
后一副画的背景明显是青绿山水,这种技法又是隋朝展子虔带来的。
如果能确定时间这个派别很快就出来了。
苏瑶沉思片刻。
胖教授主动给她找台阶:“她之前没接触过这些,能答到这个水平已经不错了。”
“千手观音应该是勉唐画派,”苏瑶紧跟其后地说,“后一幅画是噶玛嘎孜画派,我记得他们隔着一个世纪,噶玛嘎孜在前面。”
索南平措惊叹:“你花了很多功夫嘛。”
她谦虚:“可能是今天记性好。”
他来了兴趣,换了一个画继续指。
苏瑶抿嘴,紧接着不急不慢地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一开始可能是运气,越往后才越是实力。
所以,身后的质疑声越来越少,索南平措先是半信半疑,才是盯着她点了点头。
他问,“你是专门搞理论的吧?”
苏瑶笑着颔首。
赢了!
这种神态太熟悉了。
在画室里的老师,每次见到她的表现都是这一副表情。
大胡子们说,冬妮娅,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其实没有什么都是天生。
她只是有几分运气。
前面是悬崖,亦是功名利禄。
苏瑶背着的手慢慢松开,呼气,鞋底都已经紧张的湿透。
她仿佛是打了一场大仗。
索南平措转过头,和胖教授说了什么但已经听不清了。很快,他回过头:“有句俗语叫送佛送到西,小苏,我送你一个绿度母。”
一副精致小巧的绿度母牌挂在他的手心。
“你可能不了解佛像这一块,”他甚至开始解释,“绿度母是所有度母的主尊,汇集了二十尊化身之所有功德,对女孩子非常好,保佑女性聪慧、美丽、温柔。”
苏瑶抿唇笑,“谢谢。”
她本还没什么感触,直到对方说了一句保佑事业才毕恭毕敬地双手捧过去。
手心里,绿度母在白细中美貌慈爱地微笑着。
苏瑶心生欢喜地靠近胸口。
她准备松下背包,把佛牌放好,结果滑了半天没反应。
哦,包给央拉了。
想着身后一大群人看她动作,顿时有些赧然,但画室边上的一个小窗户先吸引了注意力。
一顶棕黄色的礼帽。
苏瑶见过很多的藏族人带这种帽子,包括一个大熟人。
她呼吸瞬时一滞,窗户外,一双熟悉的灰眸寂静地凝视着她。
苏瑶心脏骤停。
窗外,那个皮肤皱巴巴的老人终于收起了好奇心。
绷紧的手脚顿时松懈了。
倏忽,心中的日光城仿佛平空下起了狂风暴雨,罕见到冰川在一日之间化为松软的积水。
大家请把理论的部分当做科普故事,因为作者本人是个大菜逼,能在毕设论文中写出类似于‘把喜马拉雅山炸开,留下屋脊,中间通风让印度洋暖流吹向青藏高原造就鱼米之乡,让北方变成沿海城市’等狗屁的人,毕设做的和狗屎一样,答辩现场更是依托答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