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月亮(7)(1 / 2)

旧情 一卷丹青 3143 字 5个月前

他是月亮(7)

苏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巴桑多吉的感受。

她心想,他好像条狗。

不不不,当然不是性格很狗。

而是遇见他时,几个凶神恶煞的寿仔把他围了起来。

他坐在台阶上,生得人高马大,长得又粗狂高挺,寸头黑皮一副不好惹的模样。但擡着头,满眸迷茫无知地盯着他们说话。

特别像一只拉布拉多被茶杯犬派围着。

苏瑶当即笑了出来。

于是乎,她的司机就去调和了,这些茶杯犬立马吓得跑了。

拉布拉多就向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他会看到当时的苏瑶,她自幼清丽,爸爸那时事业也如日中天。

钱与欲交合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冷艳。

那时苏瑶在学校有很多人喜欢。

喜欢是有用处的。

她能交很多男朋友,能加入很多小团体,消息也灵通得很。

所以,在巴桑多吉这个人在来校之前,她就知道是对方来自边疆的内高生。

开学第一天,很多人偷偷去打量这个四字都是名字的异族少年,因为即便是包容万物的大城市,也很难见到来自自治区的藏族人。

西藏人少,才三百万,十年前因交通不便出来的人更少了。

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少数的少数民族。

好多人看他,接着七嘴八舌,他叫巴桑或者多吉?没姓氏怎么取得名字。想知道他长得到底与沿海城市的人有什么不同。

当时对藏族人的最深印象是,韩红唱的那一首《天路》。

所以觉得雪域儿女都会飙高音。

苏瑶也是来凑这个热闹。

所以她远远地眺望窗户,仔仔细细地瞧了一眼,啧了一声。那时她好像有一个学生会的职务,好像有关于帮助政.策生融入的要求。

云深市的夏日热得离不开空调。

苏瑶很快扭头,指示着司机要回去了。

但仿佛是下一秒做梦的事,那个少年在车子启动前跑了过来。

他俯下身,染上了一丝翠绿的眼睛盯着她,害羞扭捏地扯了扯系腰袍子半响,才把皱巴巴的纸团递给她,纸团皱得像丑橘。

这是很多年后都忘不掉的场景。

许许多多颜色的花朵也莫名其妙飘了进来。

车窗忽然关住了,苏瑶的手上多了一朵花。

那是用粗劣的卫生纸做的,摸起来质感很差,但形状像模像样。她扯开,然后冒出来了很多很多的纸巾,最后只有一个字——

【你会付出代价的。】

*

苏瑶吓醒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受惊,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这些梦都光怪陆离的。

但她仍能记住其中一个,那就是第一次见到巴桑多吉的场景,因为是真实发生过的。

苏瑶记得他当时写了一个谢谢。

巴桑的汉语不是母语,但他一直很用功,字写得有一种认真的丑陋。当然啦,那是很多年前了,后来他练了一手的瘦金体汉字。

他们那时还说,说他还是个哑巴。

更可怜的是,当时西藏的初中只学语数英,上了高中才突然一下增加了六门课。

苏瑶还记得当时云高是第一次接收散插生。

什么是散插呢?

内高,分为在内地组成了一个独面西藏生源的高中,和把藏族学生分散插入内地普通高中的两种类型。巴桑就属于散插生,而且是一个人散插进的云深高中。

天,一个人,这样孤零零的上学换她会想死。

苏瑶还听说,专门接受内高生的学校一般会设一年预科,也就是让内高生读四年高中。

但是云高换成了让老师课外补习巴桑。

好像是,如果读不了可以办理转校或者留级。

苏瑶听后只觉得好可怜。

当时,以她的身份知道消息更多,从老师口中得知,他摸底考全校倒数,教学也完全跟不上这边,再这样学校考虑让他转学。

花了点小钱,苏瑶找了一个教小学的老师团队带他,顺便还帮忙报了一个手语班。

至于是谁帮的没有提。

因为有钱人家迷信,积阴德本身积的就是埋名隐姓之德。

久而久之,小学团队换成了初中,很快就回到了高中。

他们说他学得很快。

至于巴桑本人,还是一副腼腆赧然的样子。只是从藏袍换成了校服,每天仍是一声不吭,低头垂目,喜欢用手小心地捏着衣角转。

搞得苏瑶纳闷,人高马大一个男的,每天秀里秀气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但这种文弱的气质,恰巧让一只狼捕捉到了猎物。

她非常喜欢。

于是没事就去找他玩,挑他,搞得他是满脸通红烦不胜烦还不敢吭声。苏瑶更喜欢了,更兴奋地找他玩,这个不太爱说话的腼腆小男生才告诉她:

在开学时,她曾当着巴桑的面嘲笑他的口音。

苏瑶闭眼。

完全不记得了,她记性不好,又经常随心所欲。

除了自己,谁能懂得并且原谅这种常常心血来潮的性格。

犯下的错对人已经有烙印了。

长大成人后的苏瑶,要为小时候不懂事的小苏瑶买单。

因果报应是没有办法的事,佛说,介入因果,承受因果。

没办法的事情。

苏瑶精心化了一个妆才出门。

她刚出去时,天还是鱼肚白,冷风吹得像把刮刀。眯眼寻了好一会儿说好的地址,才避开了正在五体投地的人往楼上走。

很快,楼梯间有个穿了一身黑,带着墨镜,只露出来一个大红唇的女人。

她生得毛发寡淡,平时称得上是秀色动人,一化起妆来,就是艳丽十足咄咄逼人。

“你应该先和我道歉,”苏瑶先发制人,“关于昨晚的事。”

男人靠在背椅上,这一次他手上没那么多东西了,就一串用来念经的菩提。他像是刚从寺庙念了会儿经,才慢悠悠地赶来。

他微微一愣,但又料到了般的勾唇,“对不起。”

带着些京片子。

苏瑶这才缓了戾气走过去。

她松了指,仰头露出涂得通红的嘴。

巴桑点头示意她先说。

苏瑶先是大肆批判起昨天的行为,说有多么的大逆不道,令她害怕。

她威胁要报警。

巴桑反问,“不然我怎么见到你?”

苏瑶:“反正不可以。”

“不可以我也做了,”他呵呵一笑,“请问你拿我怎么样吧。”

苏瑶不会放弃自己的上位优势,“我会报警的。”

巴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放下手,交叠放着,因为服务员端着水壶来了。

对于这些素不相符的外地人而言,他们能迅速达成的共识就是,甜茶比酥油茶好喝。

杯子中迅速出现了甜甜的奶黄色液体。

苏瑶微抿了一口又吐了,她乳糖不耐受不太能喝牛奶。

可惜啊。

藏区的大部分白食都是牛奶做的,或者是羊奶做的,这就叫八字不合。

八字不合。

她快速扫了巴桑一眼,见他眉头紧蹙,便又把目光投到了户外。

楼上恰好能感受到清冷的凉风,上面窗外能望见远处的经幡,

转经筒无声,安抚着所有人不停转动的脑细胞。

传说,转经筒每转一次,佛经就被念一次,祝福就会被传送给世界一次。

很好。

巴桑正在思考怎么回她。

那苏瑶会鼓励自己继续往这个方向说。

既然他有一个可以惩治她的理由,那她也借题发挥。抓住有利的一点胡搅蛮缠,看谁扯得过谁。反正苏瑶想着拖得几日是几日。

乖乖认错?死都不可能。

“苏瑶,你不会报警的,”他一点也不慌,“是你未婚夫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队里也多的是人说,你报警我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苏瑶讥讽,“他们只是说说,怎么能进得了警察局?你当我傻啊!”

巴桑:“是进不了,但还有媒体啊。”

男人微微一笑,语气却略带威胁:“苏大小姐,你也不想媒体都说三道四吧?”

苏瑶愣了一秒。

“说就说呗,”她强撑着,“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控制不了。”

巴桑:“你家股价估计也会跌哦。”

苏瑶丝毫不惧,“跌就跌啊。”

这回对面诧异地见了他一眼,她更是洋洋得意,自己什么都不怕。然而,在一杯甜茶后,温润的声音一转:“……怪不得你爸说你一点用没有。”

声音之下全是恶意,“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女。”

苏瑶吸气,提醒自己不能生气,免得正中对方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