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一天的时间，东海公主同时拒绝骠骑将军和桑侍郎求娶的事情，便在上林苑内传开了。究其原因，只因公主知道自己日后难有子嗣，不愿连累骠骑将军和桑侍郎。

一时间众宫人纷纷为公主的大义之举感动不已，他们的公主真的是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阿娇寻过来的时候，刘璃正一个人趴在行宫最高的处的阁阙边发呆，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有些迷茫的转头看去，视线逐渐汇聚在阿娇的身上，“阿母。”

“拒绝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不是挺有底气的吗？怎么现在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伤心？”阿娇缓缓走过来，在刘璃身边坐下，擡手轻抚着她乌黑及腰的秀发。

刘璃小小的嘟囔一句：“我何时伤心了？”

“小脸上都没了笑容，可不就是伤心？”阿娇指尖轻戳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你既然是喜欢桑迁的，他也不在乎日后有没有子嗣，为何还要拒绝他？”

相比刘彻看重霍去病，阿娇倒是挺看好桑迁的，当然更重要的是阿璃喜欢。

“阿母，桑迁是桑家唯一的儿子，他可以说不在乎没有子嗣，那么他的父母，他身后的家族呢？”其实开口拒绝桑迁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没有忘记，之前桑迁从漠北负伤回来的第二日，又因为伤口感染而高烧时，桑夫人曾经说的那些话。桑迁是桑家这一代的独苗，换句话说洛阳桑家一脉后代传承的任务，就落在了桑迁身上。

从知道自己以后生不了孩子开始，刘璃就隐隐有种感觉，她和桑迁结束了。她不能自私的让自己的错误由桑迁来承担。

所以昨日在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她对他说：“桑迁，我们分手吧。”

桑迁虽然不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但听着这个“分”字他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词。

“为什么拒绝？”桑迁很想知道原因。

偏殿之中，刘璃微微侧过身来，不让桑迁看见她难过的神情，嗡声道：“你知道原因的，我……”

他压着怒意打断她的话，伸手握住她的肩让她转身面对自己：“我可以不在意子嗣！”

“你可以不在意，那你的父亲，还有母亲也一样不在意吗？”刘璃反问他：“你去找父皇之前，有没有去问过你父母的意见？”

桑迁窒住。

他今日会过来向陛下求娶阿璃确实是冲动之举，但他刚才在大殿内说的话却句句肺腑。

至于父母……桑迁凝了凝神道：“他们会尊重我的选择。这些年他们从未逼我娶妻成家，因为他们知道我心悦于你。”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刘璃的神情有些晦暗：“桑迁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还有你的家族。”

当年桑弘羊以洛阳神童名号闻名于洛阳，这才被汉景帝看中，任他为侍中给刘彻当伴读。这背后是桑家举全家族之力，才将桑弘羊的名号给营销出来，为的就是摆脱商人的身份，成为官宦之家。

桑家会答应桑迁迎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公主，但绝不会答应他日后没有子嗣。到时候家族逼桑迁纳妾，因为自己不能生，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不能阻止，否则就是不孝。

与其日后痛苦，倒不如现在便快刀斩乱麻。而这些道理，桑迁在冷静下来之后，又何尝会不明白？

当年他的曾祖父选中了他的父亲进行培养，为了让父亲名声大噪，桑家几乎倾尽了所有家业，这才让父亲有了入宫当侍中的机会，所以祖父绝对不会允许桑家血脉在自己这里断掉。

殿内的沉寂让刘璃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知道此时的桑迁已经恢复了理智，他比自己更加清楚他肩膀上的责任和担当。

刘璃闭了闭眼，而后轻轻的伸手抱住他，低声对他说：“对不起。”终究是她太自私了，不愿意和他一起去面对未来可能会产生的一地鸡毛。

他突然伸手紧紧的抱住她，那力气几乎要折断她纤细的腰，他控诉道：“阿璃，你真残忍。”顿了顿他哑声道：“但我不会放弃的。”

刘璃怔住：“？”

他放开她，却意外看见她挂在眼帘晶莹的泪珠。指腹轻轻为她拭去眼泪，桑迁本来还有些生气的，此时也都化为了无奈。

他扬眉道：“明明是你不要我了，要哭也是我哭，你哭什么？”

她别扭的转开头：“我没哭。”

他颔首：“行，你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没有将未来考虑周全。我接受你拒绝嫁给我，但是我不接受那什么分手。”

“如果我能向你保证以后整个桑家都不会管我们有没有子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桑迁问。

刘璃惊诧的看向他：“你……你要做什么？”

他固执的看着她，目光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别管我要做什么，你只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虽然不知道桑迁究竟准备做什么，可胸口的那颗心脏却已经因为他的话而躁动了起来。

她仿佛在看见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向自己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而自己只需要向他迈开一步，就可以和他在一起拥抱幸福了。

她其实一点也不勇敢，而且很自私，考虑的事情从来都以自己为中心。可她不想让自己往后余生都在遗憾，此时此刻没有坚定的选择他，这个时候若是不答应，她可能会遗憾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