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间睡了太久了,醒来后精神尚可,慢慢也知道了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
晏嘉禾说了些后续的事:“鲤鱼跃龙门,傅连庭算是跨过去修成真身了。也连带着你,听说他出来后竟然没先跑回燕京,一定要看着你上救护车。”
“真难得,看来他到底还有点良心,记着你救命之恩。”晏嘉禾眨了眨眼,“啧,太子跟前的红人,以后我可不敢欺负你了。”
她的声音里有着假意的艳羡,只是故意调侃他。
池间微微一笑,喉咙还有伤后的沙哑干涩,但仍旧费力地开口:“你若这样讲,那我说一句你听不听?”
“听。”晏嘉禾挑眉笑了,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敲了敲扶手,“你说一百句我都听。”
池间哪有这么多话要说,被她逗得脸上有些发热,过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有的时候总不放心。”
他垂下眸,落在盖到胸前的白色薄被上,“我总怕我看不到时,你的路又走了回去。”
他知自己渡的是一偏执人,这人禀性实在难改,他生怕自己功成身退,羽化成仙,某日在天上拨开千里白云往下一看,这人又扔了桨弃了船,重塑泥身。
他这样放心不下,即便身中两枪,抢救三十几个小时,昏沉七八日,在不被外人所知的战场无数次独自与死亡搏斗,还是硬撑着一口气舍不得走。
晏嘉禾稍稍敛了笑,他总是不肯让自己轻松些。
她生性深沉,第一次面对爱人间的生死离别,心里有多少的焦虑和祈祷,都习惯性地压回去,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半分也不会显出来。
因此见池间醒了,也只是说些调笑的话,掩饰过去了也就算了,不料他倒借此来逼她,非要她做到些什么。
晏嘉禾停了指尖,目光锁住床上的人,“那就不要看不到。”岑岑笑意背后的阴暗终于浮出一二分,“池间,如果你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所以,你别想一走了之。”
这个人果真不改,二十一年积雪难化,她抓住什么就牢牢不放的习惯根深蒂固,从前是晏嘉乔,现在是池间。
池间温和又无奈地微笑,“所以我想请你听我一句,我这次实在是怕极了,倘若某日我不能再陪你,我希望你还能快乐地活下去。”
晏嘉禾是个商人,商人就是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人。她刚要说什么,但是池间截住了她。
医院外明亮的天光映进病房里,他的面容清澈皎洁,“嘉禾,你要坦诚。你知道病情会反复的,你难道就不怕,这是我的遗言吗?”
晏嘉禾骤然沉默,半晌不语。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说道:“池间,我只能说我试试。”
在这片初冬柔软的阳光中,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呼吸困难,“我答应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尝试,去过你所说的那种,心理健康的生活。”
池间抢救过后的惶惑与不真实感逐渐消退,变得安心起来,“嘉禾,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能做到。”
他要她答应的,是他死后的事情,倘或她做不到,他也会陪着她。
这是一个不死的循环,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晏嘉禾遇见他才明白,权不能使人成神,而爱能。
她凝视着他躺在光里。
满目洁白的病房里,黄昏最后一点流金的余晖穿过透明玻璃,穿过床头盛开的插花,蒸腾起馥郁馨香晒得他脸颊微红。
自然的万物都爱他,连阳光也帮他遮掩,这点不知是自觉还是不自觉的红。
晏嘉禾望了半晌,疑心他要溶进这光里,化得不见了,一想到此陡然伸手拽住了他。
回过神来才觉得突兀,为了掩饰,晏嘉禾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池间回望她,初冬是干燥的,他的眼眸却湿润如玉。“什么?”
晏嘉禾笑道:“我想把你供起来,早晚三叩首,晨昏一炷香。我们是苦海无边,你已经超凡入圣了。”
池间弯起清隽的眉眼,“拜我有什么用,恐怕你面上答应,心里勉强。”
“别说,我现在还真不勉强了。”晏嘉禾挑眉辩解道。
池间打定主意考问她,“那你讲一讲?”
静默须臾,晏嘉禾也难得红了脸,正视着他说道:“要是有一颗温暖的心,即使没有特别的意义,或许人也能活得很好。”
“从前我教你都是些歪门邪道,幸好你没走错,以后出了国,还要你教我如何生活了。”
“好。”池间微笑起来,轻轻说道:“不过,那很长的。每过新的一天,人生就会有新的智慧和经验。”
“没关系,”晏嘉禾说道:“我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
卡甜啊啊啊,我是甜甜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