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开臭味店(9)
这道声音很大,店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站起来的是一个青年,一身潮牌,头发挑染成了紫色,看起来就像是杀马特一样。
他带着满脸怒容地冲了过来,站在两人饭桌前,生气地看着他们。
“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厨艺就不过关。”时夕轻轻瞟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听见她这轻飘飘的话,陈启只觉更加生气,他语气不善,“哦?你说得这么厉害,干脆自己当大厨来做这道菜试试啊,能做得比这里的大厨好吗?”
这话他说得很有把握。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很是年轻,感觉才二十多岁的样子,厨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所以这女人就算会做菜,也绝对不会很厉害。
而老字号的大厨,可是经过了长期的打磨锻炼,手艺上绝对不会输的。
本来他没想这么说,奈何这女人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了,情绪上头,他便下意识地说出了刚刚那番话。
他这么一说,却正中时夕下怀,她饶有兴致道:“要是我说我做得绝对比这里的大厨好吃呢?”
陈启立马不假思索道:“那我给你道歉。”
“好啊。”
“阿启,不要胡闹。”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时夕扭头一看,是之前跟青年坐在一起的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的老头衫,边走边咳嗽,陈启慌忙转身搀扶着他。
他拄着拐杖来到桌前,语含歉意,“不好意思,阿启他说话直来直去,我替他给你道歉。”
“爷爷。”陈启皱眉,不明白为什么爷爷要对外人这么说。
“闭嘴,还不给我道歉。”拿起拐杖重重地敲在他的腿上,陈从刚吹胡子瞪眼。
陈启咬着唇,最后碍于爷爷的面子,还是低头说了声“抱歉”。
注意到时夕面前的这道葱烧海参,老人目光一闪,语气谦逊,“既然你都说了这道菜有问题,能详细说一下吗?”
老人眼神清澈,还能押着自己孙子道歉,时夕对他多了不少好感。
她细细道来:“先不说味道,这道菜刚端上来,盘子就是冷的,边缘还有缺口,这明显是用的时间长了所以被磕到了,如果这是一家很普通的店,那我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但这里可是一家老字号,传承了上百年,一个碗就是这种水平,属实出乎我的意料。”
作为从小在时父的教导下成长的时夕,她做菜的第一天起,父亲就告诉过她,做菜要用心。
每一道菜,只要炒熟炒透,整个碗自然也是滚烫的。
但是沈园的葱烧海参,整体温度平平,吃起来就像是在吃剩菜一样。
可见当初厨师处理这道菜时的敷衍。
还有盘子上的缺口,一直以来便有禁忌,特别是在古代的时候,如果亲朋好友拜访家中,拿出的是这么一个有缺口的盘子,客人便会误以为主人家是拿自己当要饭的乞丐,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忌讳。
现如今虽然没有那么讲究,但出于对食客们的尊重,很多饭馆也会在意盘子缺口的问题。
可一个老字号,能够敷衍到这个程度,让人真心失望,如果放在其他讲究的饭馆里面,这盘子基本上都不能端上来。
她说的有理有据,陈启本来还有些不服,但在看到盘子上的缺口时,一下子哑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点,甚至心里隐隐还觉得她说得对。
哪有饭馆会将不好的盘子端上来的,这确实有点太离谱了。
心中的不满渐渐散去,他继续专心地听着她说话。
“除此之外,这里面的海参泡发时间太长,一般来说,泡发一个星期的海参做出来的口感单软糯却不失q弹,但这个海参,因为泡发太久,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弹性。”
陈启也点了这道葱烧海参,他此刻正拼命回想着自己刚刚吃的口感,好像,似乎,确实少了点弹性。
原本的美好形象顿时在他心中产生了一道裂缝。
陈从刚目露赞叹,言语之间换了个称呼,“小友说得没错,确实如此。”
时夕娓娓道来:“而且这道菜还多了一丝苦味,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菜里的葱没有一开始关火炸,这葱段都被炸开了,最关键的是火候又过了,葱炸得又干又苦,不好吃。”
“唯一可以称赞的是这道菜的酱汁,除去口感,烧制出来的酱汁味道独特,想必是有独门秘方,如果做好了,那这道菜可以说是国宴级别的。”
感觉自己好的坏的都说了出来,说了这么一长串,她觉得有些口干,端起茶杯浅浅饮了一口。
真牛。
听到这里,陈启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气势,看向她的目光变成了佩服,同时开始怀疑自己。
明明都是一个嘴巴,怎么这些缺点他一个都没尝出来。
想起之前怒极了说的那些话,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脸,真疼。
陈从刚忍不住拍手,“小友也是同行吗?你的舌头真的很敏锐,厉害。”
时夕点点头,“我也是一名厨师,您也是吧。”
陈从刚一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您的手指。”
他摊开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腹处有一道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握刀之后出现的。
这痕迹时夕很熟悉,因为她也有,是当时没日没夜练习刀工时留下的。
“观察很仔细。”陈从刚爽朗一笑,索性直接承认。
“没错,我也是一名厨师,而且不巧的是,还曾经是这家店的主厨,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说到这里,他正巧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人影,视线立马紧紧地盯着,然后气沉丹田地吼道:“蔡文飞,听到了吧,给我滚出来。”
时夕有些错愕。
知道瞒不住了,一道略显肥胖的身影磨磨蹭蹭地从柱子后走出来,看到陈从刚,他讪讪一笑,“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陈从刚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原本是来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进步,没想到啊,这才半年不到,你的菜怎么做得这么烂了?是要让我骂你吗?”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眼中难掩失望。
蔡文飞心中一慌,连喊冤枉,“师父,不是我做的,是我手下的人做的,他们根本就不听我的啊。”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有些委屈。
陈从刚毫不客气地用拐杖重重一敲,“你还好意思委屈,自己管理不当,这几个月来食客都流失了不少,你真是一点也不管啊。”
陈从刚气不过,又敲了好几下。
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师父,蔡文飞不敢躲开,只能硬生生地受着。
陈从刚老当益壮,打起人来还是很疼的,打完之后他喘了口气,陈启连忙扶着他坐下。
“刚刚小友的话你听到了吗?”他问。
蔡文飞点头,脸上有些烧红,“听到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听到师父这么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深吸口气,还是对着时夕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