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沈家围杀时,苏婉在他后颈点的那道朱砂还没褪,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像在提醒他:"他们不会放过你,但你也不是孤军。"
山顶凉亭的飞檐终于刺破晨雾。
韩锋仰头望去,青瓦上的积雪未化,映着天光泛出冷冽的白。
亭中站着道灰袍身影,背对着他,腰间悬着柄无鞘古剑,剑穗是金线织就的紫微星纹——与红衣女的青铜小剑如出一辙。
"韩小友。"无名的声音像陈年松脂,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让你等了。"他没有转身,仍望着东方翻涌的云海,"可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韩锋喉头动了动。
三百年?
天师境的寿元竟能如此漫长?
他想起慈云寺里苏婉翻出的《相术通鉴》,上面说天师境强者可与天地同寿,却从未有人证实过。
此刻望着那道挺直的背影,他忽然信了——无名的肩背没有半分佝偻,气息却像深潭般不可丈量,比沈家那位八品巅峰的老爷子强了何止十倍。
"你可知为何我会让红衣带玉简?"无名突然开口,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
韩锋这才注意到,石桌上摆着枚巴掌大的青玉简,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被雷火劈过七次。
"因为那是最后一件能抗衡'末法时代'的相术神器。"无名转身,眉骨处有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从额角斜贯至下颌,"千年前相术鼎盛时,九位天师用本命精血祭炼了九方玉衡,镇守皇陵气运。
可天地灵气衰竭,玉衡逐一碎裂,如今只剩这最后一枚。"
韩锋的瞳孔微缩。
三日前苏婉破译的血契预言里,"末法将临"四个字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他摸了摸胸口的红痕:"所以...我的天机之眼?"
"是钥匙。"无名抬手,指尖掠过韩锋眉心。
韩锋只觉一阵清凉顺着额骨渗入,眼前突然浮现出星河流转的幻象——七年前高烧时见过的悬浮宫殿,此刻正裹在星云中若隐若现。"千年来,相师等级越往上越难突破,八品以上只剩寥寥数人,天师境百年不闻。
因为天地间的'命门'被封了。"
"而你的眼睛,能看破气运轨迹的眼睛,是唯一能找到命门所在的钥匙。"无名的声音陡然低了几分,"沈家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他们的老东西早算出,你若成长起来,第一个要掀翻的就是阻挡在命门前的绊脚石。"
韩锋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三日前沈家那队追着他进慈云寺的死士,领头的是沈家养了二十年的暗桩,刀上淬着见血封喉的蛊毒——原来从他在潘家园摆地摊看第一块古玉起,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千年局。
"我愿学。"他突然拱手,指节捏得发白,"前辈要教我什么,我都学。"
无名凝视他片刻,忽然笑了。
这是韩锋第一次见他笑,原本冷硬的眉眼软了些:"好。"他拂袖一挥,空中骤然炸开万千星芒。
韩锋仰头望去,北斗七星的光轨在头顶交织,二十八星宿的星图像活了般流转,连石桌上的玉衡都泛起幽蓝的光,"从今夜开始,你要学的不是相术,是如何与天地争命。"
山风突然卷着雪粒子灌进凉亭。
韩锋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向怀里的玉符。
符身的星芒与空中星图相呼应,他这才发现,玉符上的虚日鼠纹路,正是星图中最亮的那一点。
"记住。"无名的声音混着星芒的轻响,"三日后月亏时,去城南破庙找个穿青布衫的瞎子。
他手里有玉衡残篇的下半卷。"
韩锋刚要应,山脚下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他转头望去,雾色里有道灰影闪过,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腰间挂着的沈氏家徽——是沈老爷子的贴身护卫。
"他在看。"无名似笑非笑,"但他看不见星图,看不见玉衡,更看不见你眼里的光。"
韩锋握紧了拳头。
山脚下的沈宅里,沈老爷子正站在观星台最高处,望着云岭峰方向。
他手里攥着半块碎玉,是方才护卫传信时摔碎的——那是追踪韩锋的定位符。
"以为傍上紫微阁就能翻天?"沈老爷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九方玉衡,我沈家也藏着半块。
等我找到命门...韩锋,我要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女人,最信任的兄弟,如何在你面前变成一具具尸体。"
他望着山巅渐起的星芒,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风卷着他的话散在空气里:"末法时代?
我偏要做那个逆了天的人。"
凉亭内,韩锋摸着玉符上的星芒,忽然想起苏婉昨夜塞给他的锦囊。
那里面装着半块血契残片,苏婉说:"如果玉衡的秘密和皇陵有关,这上面的籀文,或许能解开守陵人千年的诅咒。"
星图的光落在他眼底,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三日后的月亏夜,城南破庙,青布衫的瞎子...韩锋低头笑了,笑声混着星芒的轻响,散进了渐浓的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