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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还在持续,时间已经过去良久,梁沫擡头看了眼纪柏川,随即收回眼神,离开了拥抱。
他的手还在她脸上摩挲,拭去她的泪。这时主持人出声提醒,两人重新回到座位。
他想牵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挣脱开,又摇了摇头。
拿手机给他发消息:“我刚刚眼睛有点不舒服,你不是戴着隐形眼镜的吗?我在台上哭的时候假睫毛掉了吗?”
他轻哼一声,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侧脸看她,回道:“我的隐形眼镜只能保证视力恢复平常,并不是千里眼啊,谢谢。”
“而且假睫毛掉了又怎样,你当时那么真情实感,谁会在意?”
她不以为意:“不一样,这是在天鹅节上,那么多摄像对着,到时候什么糗态都拍的一清二楚了。”
他看着屏幕笑:“那我就给你出一通稿,梁沫下台后哭诉睫毛质量,扬言再也不光顾这家店。”
“可以吗?”
梁沫:“......哥,您是我的神...”
梁沫收起手机,刚要继续听台上主持人宣布最佳男演员的奖项。这时,手机屏幕上,又跳出来一条姚起的微信,她估摸着他是来恭喜他的,想也没想就点开了。然而当她看到屏幕上的一行字,脸都绿了。
“宝贝,你的睫毛掉了。”
梁沫几乎要疯了,握紧拳,咬牙颤抖着,在心底里无能狂怒。
她回:“真的?你刚刚看到了?”
姚起:“是啊。”
梁沫:“你眼睛那么好使?”
姚起:“不是啊,就在你下眼皮上粘着呢。”
梁沫吓得浑身一机灵,去摸自己的脸,果然在下眼睑的位置摸到了那块黑色条状。拿在手里看了眼,已经被泪浸得糊成一团。
她彻底忍不住了,压抑着尖叫出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前后四排座位的人听到。
她捂着唇,吸了口冷气。对着众人投来的眼神寐笑两下。他们这才悻悻收回。
这时,一旁的纪柏川出声问,“怎么了。”
她像只炸毛小狗,一边用嘘声发火,一边抹脸上剩余的黑色残渣,“刚刚我脸上明明粘着假睫毛,你跟我离那么近都看不到吗?”
他蹙了蹙眉,怔愣片刻,语气怯怯的,“有吗?没看到啊。”
她指着自己眼睛,“你说你没看到?!”凑近他,给她看眼下粘上的那一块,“就这里,你确定刚刚没看到一块黑色的东西?”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但也很轻,和她的火气比起来,像只受伤的小绵羊。
“我有看到啊,你画的妆不就是那种的?我以为那是你的妆。”
“我...”她气的都说不出话了,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怨念的看着台上,思想游离。
她放在椅子上的手突然被身旁的人捉住,安抚似的上下摩挲着她皙白手臂,轻声安慰,“我的错,这里光线太暗了,没看出来。”
她仍在气头上,不理她,头都没动一下。
他又问,“真生气了?”
沉默了会,她说,“不是的,这可是全球直播,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丢人的这一幕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没关系,这件事我替你摆平,你才刚得了奖,应该高兴才对。”
他又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的脸,夸张道,“啧啧啧,我宝宝的脸这么好看,要是长皱纹了多可惜啊。”
她吓得不轻,立刻打他,“那么多人呢,乱叫什么。”
他全然不在意,还在说,“那宝宝现在不生气了吧?要是再生气的话这个宝宝今天可能没完了。”
她又多打了她几下,“你怎么那么讨厌。”
他笑了笑,抚她的背,嘴唇在头顶轻轻一碰。梁沫小声念道,“啊啊啊,她们看过来了。”
他终于放开她,松手的瞬间说了句,“瞧你吓得。”
两人重新坐正,她发现这次她们的眼神不再是上次的好奇,探究,全都在捂着唇笑。这次她已经不指望能蒙混过关了,绕着圈回,“没事,我让他帮我看个东西。”
她们的议论声很小,但还是轻松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没事,你们继续,不用把我们当人看。”
这算什么话。
台上的流程还在继续,她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越想越好笑,就给姚起说了,“刚刚真把我气的不轻。”
“怎么了。”
“我问纪我假睫毛是不是掉了,他说没有。他看不见。”
“结果你给我说了之后我才知道那块睫毛竟然粘我脸上一路,我刚刚质问他呢,你猜他说啥。”
“说什么。”
“说没看出来,以为那是我画的妆,把我气的。”
此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他一声突兀的笑。
他回:“我纪哥真是,钢铁直男,钢筋都匝不弯。”
梁沫:“......”
“你说的对,你俩真应该中和一下。”
两人正说的尽兴,这时,她恍然听到一声最佳导演的名字,她瞬间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
“又到了每次天鹅节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看看这次的最佳导演又要花落谁家呢,请看大屏幕。”
屏幕上,第一个出场的就是纪柏川的短片,剪了他的成名作《山水之间》的一些片段。接下来的三位都是年龄比他大的老牌导演,近些年不太高产,但圈内地位高。论威望,是年仅三十来岁的纪柏川望尘莫及的。
往年的最佳导演竞争其实不算太激烈,因为纪柏川只要出作品都能摘得桂冠。然而近两年,那些几乎隐退的大导都纷纷出了作品,赶上了电影大年,饶是纪柏川也无法保证这次的获奖者是他。
台上,两位颁奖嘉宾还在拉闲话卖弄着关子,“会是谁呢。”
梁沫这次主动握上他的手,担忧的看着他,反倒是他本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漫不经心的,“你紧张什么。”
“这次真是神仙打架,就算不是因为你,我也会跟着紧张啊。”
他缓缓叹出口气,“输给我的老师,不丢人。”
纪柏川口中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一起角逐最佳导演的赖明。赖明是这次入围名单中年龄最大的导演,已经七十岁高龄了,他曾凭借《看云不是芸》这部作品几乎将世界上所有重量级的奖项横扫个遍。更是获得世界荣誉极作品称号。
算是国内导演中地位最高的了。
“我觉得你不但不紧张,可能还想着怎么输呢吧。”
他嗤了声,“那倒也不是。”
时间在两人调侃中一分一秒流逝,这最后的悬念也在说话间揭晓。
“恭喜纪柏川!!”
“哇哦,已经忘了这是纪导多少次获得这份荣誉了,而且最重要的,他才三十岁啊,三十岁就已经成了奖项专业户,真是年轻有为啊。”
这一瞬间,掌声,欢呼声络绎不绝。
此时的纪柏川没有并表现出任何讶异之色,而是缓缓睁开眼,动了动手腕,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站起身,和身旁的梁沫简单拥抱了下就松开了。
而后轻慢的朝着台上走去,然而却在这时突然拐了个弯。就保持着双手伸开的姿势,从众人身前略过,去了安详而坐的赖明面前,索取拥抱。
赖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保养的还不错,身材中等,一头白发于肩,脸上是独属于他的从容不迫。
他站起身,回抱住他。
在背景音乐的轰隆声中,略放大分贝的在他耳边念着,“我刚刚没看到您,原来您坐在这啊。”
这声音,被一旁的人听个真切。
这时,不知是谁给赖明塞了个话筒,大家全都弓着脖子,等着赖大导如何回复他,却冷不丁看到他笑笑说,“你说你没看到我,可是我自坐在这就看到你在这条路上过了好几次。我当时就想,你应该是在找我,本来还想喊你,结果扭头一看,你一头扎到你媳妇座位那去了,头都不回。”
场内顿时哄笑一片,且久久不能平息。
他补充,“我当时那个心啊,拔凉拔凉的哈哈哈。”
虽然都知道赖明是个非常随和,说话很幽默的一个人,但是没想到他竟那么直接。
搞的纪柏川堂堂一个大男人害羞的不行,只能低着头笑,一直擡不起来。
主持人这时也在一旁补刀,“看来我们纪导真是,哈哈哈,陷入恋爱中的男子一枚啊。”
气氛回落,纪柏川脸上的笑仍掉不下来,拿着话筒刚要酝酿情绪,又突地笑出声来。
搞得大家伙也都跟着笑。
片刻,他轻咳两声,开口,“好了,不笑了。”
“既然被自己的老师公开提出来了,我这次就不提我女朋友了。”他看了梁沫一眼,“梁沫!”喊她。
梁沫在人群中朝他招了招手。
“我就暂时不带你出场了。”
观众席里,又伸出来一个大拇指,表示了赞同。
他稍稍平复了下情绪,说,“刚刚梁沫在台上说到,我是她事业上的贵人。其实,我也有贵人。”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赖明,“我最尊敬爱戴的赖明老师。”
他笑了笑,似陷入了回忆,“当时的我做梦都没想到,在爬珠峰的那个早晨,我竟然遇到了我最喜欢的导演,我的偶像赖明。”
“当时我好像是爬到了半山腰,其实我是前一天开始爬的,到了早上的时候,体力和精神都陷在崩溃边缘,当时在那歇了好一会了,赖明导演是和他爱人一起来的,别看两位老师比我大一旬,可是体力却比我强很多。我平时和老师也是经常见面。他当时看到我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我伸一个胳膊。他什么也没说,就只是这一个动作。其实我当时很想拒绝他,因为我很累,太累了,我不觉得自己能到达山顶,我当时已经有放弃的打算了。”
“然而我老师是神算子,他竟然一眼参透我当时想的是什么,他就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放弃很容易,就只是一念之间,但是你永远不要在你失意时,拒绝朝你伸过来的手,那双手它不是强迫你让你坚持到最后,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朝你伸手,是在向你求救。’”
这话一落,全场哗然。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师当时也同样筋疲力尽,爬不动了。但是他说他妻子是一个特别随心所欲的人,对争峰的欲望并不强烈,如果他当时一句话说累了,那他们就直接回去了。所以,他选择,向我求助。”
“他说他选我做他徒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拉了他一把,我当时累成那样了,还愿意被他牵着继续走。”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在这一念之间,形成了某种缘分,我也因此,与我的老师结缘。”
“在这里,我其实很想说的就是,谢谢你拉我的那一把,也谢谢你曾经很坦然的说出那句,你也同样需要。”
“就像我和梁沫那样,我虽然拉了她一把,可我也同样需要。”
“谢谢,谢谢大家。”
黑色大G驶向小区,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梁沫一身红裙,披着黑色西装外套,一边牵着纪柏川的一只手跳圆舞曲,一边哼着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她哼的那首《爱情买卖》。
“出卖我的爱,背那良心债,你就不要再让我的眼泪流下来。”
她唱不下去了,扬起脑袋趴在纪柏川胸前咯咯直笑,问,“还记不记得这首歌。”
他也跟着笑,挑了挑眉,“我当时也喝醉了。”
她晃了晃身体,“所以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她立刻又回过味来,“你都说你喝醉了,怎么还说喝醉了,你分明知道是哪天,故意逗我呢。”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越来越骗不住了,我的沫沫长大了。”
她不屑的撇撇嘴,“略,你才傻呢,我还好,是正向成长,你呢,直接是反着的,看到你老师怎么损你的没。”
他笑笑,叹息一声,“是啊,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媳妇,连老师都给忘了,真是退步的厉害。”
她脸色一红,手碰了他一下,羞涩的转了眼,“还知道说,要不要点脸。”
他把她的脸扶正,捧在手心里,像把玩一只小动物。
“就是要脸才要说,不说以后怎么进步。”
“那…你想怎么进步。”
他呵笑一声,“简单。”
“什么。”
他一脸胸有成竹的神色,凑到她耳边低低来了句,“叫老公。”
梁沫脸上瞬间蒙上高原色,整个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含糊着声音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搂紧她,轻笑,“这就害羞了?以后可怎么办?”
“现在提前叫提前适应。”
他翻了个白眼,“谁说要嫁给你了。”
这句落地,她没听到纪柏川再说话,她悄悄探出头看他,他面无表情从兜里掏了根烟,啪地点燃。
梁沫也没多想,只当是他烟瘾犯了,过了一会,她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里的那句疑惑,“你不是说你以后不结婚生子吗?”
纪柏川眼神看向前方,瞳孔里含着晦色,看不清情绪。
他重重吐出口烟,微微勾唇,“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转了话锋,“走吧,我们回去。”
纪柏川抽着烟走在前头,梁沫紧随其后。她觉得他有点生气了,但也不确定,只是本能的想哄哄他。
她笑着跳到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颈。
他咬着烟,什么都没说,两只手顺其自然的架起她的双腿,背着她向前走。
嘴边念叨着,“吃胖了。”
她立刻就炸了,“啊!?真的假的?”
“背着是比以前重了。”
她声音急切,“我就说最近太放纵了,姚起还说没事,吃不胖。”
他脚步突然顿住,声音带点冷,“你这语气,怎么听着他跟你男朋友似的。”
“没有啊,是你太敏感了吧,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成陈双一样的角色看代呢。”
他继续走,笑笑,“你有没有搞错,想当初因为陈双我们都吵过好几回了,更何况姚起一个男的。”
她一句话噎在那,哑口无言。两人进了电梯,她才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爱吃醋的男的。”
纪柏川咬着烟的唇间轻嗤一声,“这就受不了了?”
她嘟嘟囔囔,故意感慨,“也没有,就是家有妒夫,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哎,愁啊。”
“那怎么办,你老公我就是这么一个善妒的人,你再忍忍。”
又来了又来了,开了“老公”的头,停不下来了是吗?
但是她不敢反驳了,怕再伤到他弱小的,脆弱的自尊心。也就顺着他的意来了。
她笑笑,摸了摸他的脸颊。
“忍倒是能忍,就是不能只有我自己忍,你也得配合啊,以后我和姚起交往还多着呢,你必须要早早适应才行。”
他的一根烟燃尽,在家门口停下,扔进垃圾桶。
开门进屋。
他把她放在沙发上,翻身压在她身上,朝她脸上呵出口烟气,“我也就只能忍他一个男的了,别的,免谈。”
梁沫翻了个白眼,感慨道,“神啊,我以后还能和别的男人五米之内近身吗?”
他捧起她的脸,仰面看她,“反正你每次和他们说话的时候多想想家里的妒夫。”
她皱了皱鼻子,突地咬上他的唇,“我该拿你怎么办好。”
他笑了下,声音清脆,“此刻此刻,我别无他求,让我亲亲你就好。”
“真的?真的只是亲亲?”她犹疑着问。
“对啊,不然呢,你在想什么。”
她笑,“那好,这是你自己说的哦,一会可别吵着闹着要。”
他碰了碰她的唇,渐渐移到脸颊,脖颈,“我怎么听着,反而是你比较想要呢?”
她像被戳中了心思似的,放大分贝,“你胡说,怎么可能。”
“行行行,不是你,是我。”
她哈哈一笑,“看看,承认了吧。”
“承认就承认,缠老婆身子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梁沫坐着,纪柏川坐到她腿上,缠绵着吻她。
时间变得漫长。
不知不觉陷入对方编织的网,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旖旎。
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没了知觉。
梁沫对着天花板发呆。歇了好大一会才缓过神来。
纪柏川半压着她,唇仍在轻轻扫过她的皮肤。
“我先说好,今天到此为止,我累了。”
他停顿片刻,才不甘不愿的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