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东街上的米铺一开,低廉的价格便引得越州城的百姓奔走相告,不过一上午,店里囤积的粮食就一扫而空。
后来的人拎着空布袋子问道:“掌柜,还有吗?”
赵管事和气一笑,道:“诸位放心,我们东家说了,明日一早,还会有米面续上,大家明日请早。”
众人一阵欢跃,有人问道:“那往后也都有吗?”
管事颔首,“每日都有。”
如此几日过去,每日清晨便有长队排在米铺前等着开门,而城中其余米铺越显生意萧条。
午后,章盈坐在前厅,合上账簿后对赵管事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赵管事说完,嘴角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章盈脸含笑意,温声道:“管事有话直说便是。”
赵管事这才将担忧都吐出:“夫人,小的知道您是体恤越州百姓,可我们府上存余的粮食不多了,就算按您的吩咐,每日只卖几石,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章盈点点头,“这我知道,你尽管照我说的做就是。”
“是。”赵管事应下,忽而想到一事,出言道:“今早有人来买米时,张口便要买许多,小的依您的话,只卖给他两斗,他临走时向店里的伙计打听了有关您的事。”
“无妨,有人问你告诉他便是。”章盈继而又道:“你今日得空了去袁府一趟,请袁夫人明晚来府上用膳。”
赵管事退下后,章盈就回了书房。
碧桃端着参汤进屋时,正瞧见她对着一本兵书出神,她稍作回想,这本书似乎她从前在上京衢州都在看。她将碗放在桌山,“娘子,都看了一下午了,你就歇歇吧。咱们来越州才多久,你都瘦了一大圈。”
章盈头也不擡道:“左右也是闲着无事,不如看看书打发时间,多学点东西。”
碧桃嘀咕道:“你这是开店做生意,又不是带兵打仗,看兵书有何用?”
章盈被她的话逗得一笑,“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生意场上,虽不见刀光剑影,可却凶险不减,靠得便是筹谋经营。我从前不懂这些,自然要多看多学。”
碧桃瞪大了眼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章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一句话便吓愣了?”
碧桃回过神,顺口道:“娘子,我总得你与以往不一样了,你现在与五爷···”
话到嘴边,她立时止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离开衢州后,她从未听过娘子提及宋长晏,她也识趣地避讳着,生怕惹得她想起那些伤心事。
章盈垂下眼帘,只说了一句:“人总会变的。”
碧桃走到她身后,轻手捏着她的肩,“我只是不愿你太辛苦。”
半月之后,米铺便出了事。
这早一开门,便有十几人抢着挤进来,说要买米。铺里的伙计一眼便看出他们是一伙的,摆明了是想买光,好让旁人没得买。
这伙计也是个真性情的,硬是没卖给他们。对方急了眼,当即就嚷了起来。推搡间不免起了冲突,最后有一人撞到了柜角上,额头磕出一个大洞,血流了一脸,好不骇人。
到了这地步,自然也就惊动了官府,只是两方各执一词,当场不好了断,最后伙计与好事者都被带回了府衙,关进牢里。
赵管事火急火燎地赶回府时,章盈刚从袁家归来。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说完,最后笃定道:“这事一定是钱家的人做的,夫人这店抢了他们的生意,他们这是想法子打压您呢。”
章盈仿佛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听他说完,镇静道:“烦劳管事去牢狱打点一下,千万别叫伙计吃亏,我这就去府衙。”
赵管事答道:“夫人安心,刘大人并未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有在场那么多百姓愿为我们作证,不会冤枉了我们。只是钱家实在不好应付,刘大人私下令人带来了话,请你今晚去府上一见。”
“大人当真是有心,那你备好马车,天黑了就去。”
章盈一早便从赵管事那得知了知府大人刘丰的概况。他是个寒门学子,未及弱冠便高中,本是在上京为官,可不知得罪了谁,最后才被外放到越州任知府。
向来新官都是被拉拢的对象,可这位刘大人却不偏不倚,并不与谁交好,可称得上清廉了。
刘丰在城里没有私宅,只将府衙后方的几间房用作住处。
章盈依他所言,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去,进了后院里会客的厅堂。
章盈前脚一进屋,里头的人便起身相迎。
刘丰二十五六的年纪,一袭青衫便服,面容清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他举止斯文有礼,稍一作揖,“易夫人。”
章盈回之以礼,“刘大人。”
刘丰引她入座,边道:“一早便听闻城中来了位心善的东家,今日总算一见。”
章盈歉意一笑,“是我给大人添麻烦了。”她开门见山道:“不知大人今夜相邀所为何事?”
“易夫人果然性情直率,那刘某也就直说了。”刘丰侧身面对她,缓缓道:“今日米铺之事,我希望夫人能与对方私下调和,不必闹上公堂。”
章盈摸不清他心中所想,斟酌措辞道:“大人明察秋毫,自然是知道此事并非我铺上伙计的过错,分明是对方不饶人,能否调和,也不是我说了算。”
这话倒有了几分试探的意味,试探刘丰在这事上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有何立场。
刘丰定定地瞧了她许久,随即展颜道:“众人皆云貌美则性拙,此言差矣。恕刘某多嘴,夫人开铺之事,想来是为了城中百姓吧?”
商人逐利,若非如此,她一日日的真金白银砸在店里岂非有悖常理。
章盈未置可否,只道:“我哪有那般志向,只因身在越州,尽绵薄之力罢了。”
“夫人可知,上一任知府是为何撤职?”不等章盈回复,刘丰自顾自道:“钱家,袁家,陈家···这越州城中豪商世家众多,他们相互制衡,盘根错节,掌控着城里的财贸命脉。若想头上这顶乌纱戴得长久,便不能偏倚向某一方。上一位便是不懂这个道理,最后才被人告发贪污,落了大狱。”
“大人所言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