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瑶拧起眉头,慢慢琢磨着她的话。
水灾来袭,当地本就粮食歉收,这倒好,赈灾粮熬的粥里面还混着沙土,如何能安抚灾民?
可转念一想,既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截留赈灾粮食倒卖牟利,又要防止他人冒领,确实是难题。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受了灾,粮食只能紧着用,得先保证灾民们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尽可能让更多的灾民活下来。”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先熬过去吧。”
温宁宁叹了口气,抹了抹汗。
卫姝瑶没有再出声,端了个小木盆,转身出去了。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粥也熬好了。
温宁宁从她手里接过木盆,轻车熟路地撚了一把沙土,正要往里面撒,手腕忽然一顿。
“这……好像不全是沙子?”她奇怪地看向卫姝瑶。
卫姝瑶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我掺了一半的滑石。”
温宁宁将指腹的沙土细细撚开来,果然察觉到一股子滑腻感。
“昨天,我看芫大夫对营地后面的一块石头很感兴趣,一问才知道是滑石。她刮了点下来拿去制药了,剩下的还搁在那儿。”
卫姝瑶解释道:“滑石归胃经,可以清暑解热,对肠胃好。况且,我敲的是碎砾,看着也像石头,那些蹭吃蹭喝的应该认不出来。”
温宁宁松了手,目不转睛盯着她,好像初次认识她似的。
卫姝瑶上前来,自己伸手撚了一把沙土,放进了锅里。砂砾和滑石末很快就融进了咕隆冒着热气的白粥之中。
“唉,总归能少吃沙子,还是少吃些吧。”她自言自语,又有点懊恼。
卫姝瑶第一次发现,原来赈灾中还有这么多学问。
那若是赈灾粮出了问题……
她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越控制不去想,越难以自制。
赈灾粮,曹文炳。
卫姝瑶眉心一跳,想起曹文炳特意强调的这件事。
或许是这几个月经历的种种,让她练出了一身敏锐直觉。她感觉曹文炳定是在谋划什么,与谢明翊有关。
思及至此,卫姝瑶再静不下来,急匆匆和温宁宁辞别,便朝着东院跑去。
周秦还在养伤,不便打扰他,卫姝瑶直接找到了梁锦。
“我有两件事想拜托你。”她开门见山。
梁锦爱屋及乌,加之知道她在主子心里的地位,不敢怠慢。
“一是替我打听下曹文炳前段时日的动向,二是帮我弄这样一副信……”卫姝瑶很快吩咐完了。
梁锦有些错愕,主子早已经查过曹文炳了,要不要告诉她呢?
不等他纠结,却见卫姝瑶已经走远了。
卫姝瑶匆匆忙忙回到厨房,见温宁宁已经端了一锅粥出去了。
灶台上还架着一锅白米,看来这是温宁宁给她留下的,已经贴心地帮她重新放了洗净的大米,不用她再端锅了。
卫姝瑶笑了笑,蹲下身来,准备熬粥。
她记得温宁宁的动作,也不难。
可等她再低头一看,才发现……这没点火。
卫姝瑶懵了一下,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犹豫该怎么做。
她自小锦衣玉食,哪里会做这些,即便公府落魄后东躲西藏,也不曾自己下厨做饭过。
正是愁眉苦脸时,却听得门口突兀响起一声极轻的笑声。
“啧,真是娇贵人儿。”
谢明翊低沉的嗓音慢悠悠传过来。
这回,卫姝瑶听着却不觉得羞窘,反而立即跳起来,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你可算回来啦。”她将脸贴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谢明翊怔了一下,这是她在梦境之外难得这么主动。
不带讨好,没有目的。
光是看她那双清澈明媚的眸子,就能与她那发自内心的快乐感同身受。
谢明翊倏忽觉得胸腔里宛若被重重射了一箭,又刺又麻的感觉从心间蔓延开来,激得他指节微动,想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他想了,然后也这么做了。
卫姝瑶被他箍得险些喘不上气,闷声道:“快帮帮我,我不会点火。”
“咳,离远些。”他在她头顶上嗓音暗哑地出声。
卫姝瑶没回过神来,直到她察觉搂着的结实身躯越来越热,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
“你、你、你……”她连忙松开手,挣扎着后退。
谢明翊哪里许她跑,逮住她的细腕,又拽了回来。
不过,谢明翊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又将她的手放在了唇边。
他忽地伸出舌尖,轻轻啃了一下她纤细白嫩的手指。
“下次不要乱碰。”他眸色深深。
卫姝瑶面红耳赤地抽回手,忙侧过头去。
“我、我想去施粥,快帮帮我吧。”
卫姝瑶瘪着嘴,伸手指了指灶台上的锅,那东西太沉,她不想再出糗了。
谢明翊笑了笑,上前拿起帕子,拎起两耳,说:“你在一旁等着,我来。”
说着,他将锅拿了下来,放在一旁,又挽起袖子,弯身下去,轻而易举点着了火。
小灶的火燃起来,明晃晃的火苗晃动,热气扑面,熏得谢明翊脸颊微微发烫,只是背后突然靠近的绵软,让他体内更觉得燥热了。
“原来是这样呀。”卫姝瑶毫无察觉自己与他贴得多近,顺手扳了下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探头看了两眼。
谢明翊正要开口逗弄她,突然听见外面踢踏疾奔的声音。
很快,便见梁锦急匆匆跑进来,蹙着眉头,急道:“殿下,不好了!”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回禀:“不知是谁散播谣言,说此次灾情并不严重,朝廷却提前发粮,恐怕是有人想倒卖粮食,才谎报灾情,届时,这批粮食到灾民手中怕是寥寥无几。”
“现在,村民们正闹着要去截粮,周围十几个村落的人都集合起来了,正朝着翠坪村出发!”
翠坪村,正是临时改了粮仓,储存赈灾粮的地方。
谢明翊拧紧眉头,思忖了片刻。
温昭卧病在榻,曹文炳又患了严重的风寒昏睡不醒,偌大的涪州城竟找不出第二个能出面的人。为今之计,只有让赵副使或者……
他正要开口吩咐,却见梁锦忽地擡起眼,小心翼翼地觎了他一眼。
“有话快说。”谢明翊冷淡问话。
梁锦身子伏地,垂下脑袋,战战兢兢地出声:“他们、他们还得知……太子殿下就在涪州城,吵嚷着要殿下出面,给大伙儿一个说法。”
谢明翊出去了,临行前特意嘱咐,让梁锦、周秦等十数个暗卫皆留在宅院里。
“殿下,您身边只带五个人?”梁锦忧心忡忡。
他在山头上远远眺望了一眼,知道那朝着翠坪村前去的人潮有多汹涌。
谢明翊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话。
他随手系上披风,正要翻身上马,却听见庭院里传来哒哒的急促脚步声。
他回首,见一道绯色身影从石雕屏风墙后绕了出来。
如一阵风,在他身前停下。
谢明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抚摸马头,掀起眼皮,望过来。
“何事?”他声线一贯地平静。
与他平淡的神色相比,卫姝瑶看起来像是下一瞬便要落泪了。
她快步过去,擡起双臂,忽地攀上了他的肩颈。
“郎君,要小心。”
在外人面前,她不能直唤他沈奕,情急之下改了口。
殊不知,谢明翊心中却因这一句“郎君”,倏地涌起滔天浪潮。
他用力箍紧了她,拍了拍她的背,嗓音低喃:“等我。”
而后,谢明翊松了手,没有再看她。
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去。
瑶妹:糟了,是担心一个人的煎熬感觉
谢一:再唤一声郎君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