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1 / 2)

昭月长明 云华渺渺 2497 字 5个月前

狂奔

卫姝瑶走在幽深狭长的小巷里。

繁华京都里这些污水横流的小巷,就像是华美衣袍被掀开后里面恶臭不堪的腐肉。

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四处散落着脏污的东西,烂菜叶子,破碎的衣片……墙壁上斑斑血迹和刀痕随处可见。

成群的苍蝇在一滩不明成分的水渍上飞舞,那一小块洼地在春日的暖阳下折射出盈盈光亮,莫名叫人感到窒息。

她从来没踏足过这种地方,屏住呼吸,本能地绕开那些泥泞不堪的地面。

倒也不是娇气,她只是觉得陌生。

前面不知是谁在焚烧杂物,烟气熏得她眼睛发疼。

卫姝瑶微微回头,看见身后的男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半个时辰前。

那人俯在她耳畔出声时,她就听出来了,是那日在畅春园胁迫过她的那个男子。

卫姝瑶当即就想原地遁走,但对方动作比她更快,迅速擒住了她的手腕,反扣在身后。

“别过去,你是想救她吗?”他嗓音依然温和客气,却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卫姝瑶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人在追杀云舒。

她很想辩解自己只是路过,可梁锦已经应了她的恳求上前。

那边打斗越打越凶,梁锦身手虽然不错,但他们终究只是两个人,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梁锦几次想要拉着云舒突围都失败了。

卫姝瑶心急如焚,想到身后这男人还没出手,愈加忐忑。

“我、我上次救了你,你可否饶他们一命……”她只能竭力遏制住心底的恐惧,勉强开口。

男人顿了一下,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

卫姝瑶悄悄舒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身后一冷,那人冰凉的手腕捏住了她的后颈。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将将侧身,对方出手迅速抽出了一根暗针,抵上她的咽喉。

淬毒的银针锋锐尖利,森冷寒意刺得她头皮发紧。

“您、您刚才不是……”

他怎能出尔反尔!

男人身上的茶香气悠悠飘过来,钻进鼻息。

“想请姑娘喝茶,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他嗓音缓缓,甚至含着一点笑意。

卫姝瑶实在不想和这人打交道,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紧绷着。

“新得了一罐君山银针,无人同鉴,怪可惜的。”

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从他如常的语气里听出两分惋惜。

前面缠斗火热朝天,他却全然置身事外,竟还有心思“礼貌”邀请她品鉴茶叶?

……真是个怪人!

卫姝瑶顾不上和梁锦使眼色,只能咬牙,跟着他慢慢后退。

那根锋利的银针可还抵在她脖颈上呢。

彻底离开那片打斗的小巷后,男人终于收起了银针,与她并行。

直至这时,卫姝瑶才得以看清对方的模样。

男人约莫二十七八,身量挺拔,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衫,腰间紧束玉带,手上戴着墨黑丝绸护腕。

他生得面容温润,神色沉稳,那双桃花眼似月牙儿微微垂下,不带丝毫盛气凌人。

若不是他刚刚才收走了威胁她的致命暗器,她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个斯文儒雅的士族公子。

不同于谢明翊的笑意不达眼底,他冲她笑的时候,是毫无半分警惕的温和模样。

偏他两次胁迫她时,那般果决凶残,与他微笑时的云淡风轻格格不入。

卫姝瑶踩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心里开始琢磨。

虽说她悄悄沿路做了标记,希望梁锦脱身后能寻到她。但这样跟着他走自然不是办法。对方不知来路不知目的,但他会追杀云舒,料想必定是谢明翊的仇敌。

现下他或许只是把自己当成东宫的小宫婢,等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卫姝瑶刹住了脚,余光瞥了身边男人一眼。

她拼命掐着掌心,好让自己冷静些,才小声开口问话,“要走去哪里?您不在前面带路么?”

不知是否因为她回眸时表情过于无辜,他神色微微一怔。

“喝茶自然是去茶楼了。”他笑了笑,眉目温和。

卫姝瑶满腹疑惑,觉得这人更奇怪了。

但她没有再多话,垂着眼,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宁王谢钧擡眼,饶有趣味地看着前面的少女安静前行。

她纤瘦窈窕,丝缎似的墨发在暖阳下泛出光润的亮泽,露出的半截雪颈细腻如瓷,与这污秽的小巷如此格格不入。

起初,谢钧没有认出卫姝瑶,他只知梁锦护着的人对谢明翊而言必定重要,故而捉了她来。

等他认出她之后,颇有些感慨时运之好,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然而……这小丫头好像对他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为了避人耳目,他刻意选了这条路。但一路走来,谢钧细细观察她,却发觉她冷静得超乎寻常。

不,与其说冷静,不如说她毫无挣扎。就这样束手就擒,直接妥协了,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谢钧摸了摸下巴,将视线移开——

啧,有点无趣。

幽长的小巷终于走到了尽头。

乌云慢移,遮住了春日。迎面吹来微凉的冷风,卫姝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们走到了一条混乱无比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遍布赌坊、勾栏、酒馆……嘈杂的人声时而尖锐时而怒喝,搅动得空气都发闷起来。

这里既没有她自幼见惯的光鲜亮丽,也没有她曾去过的平民坊间的安详宁静,像是被剖开的另一层世界,是鲜花满布之下的骷髅坑底。

卫姝瑶怔愣了片刻,半天没回过神来。直至看见谢钧先她一步往前迈步,她才敛了心绪,连忙跟上去。

路边的行人和乞丐朝他们投来赤/裸饥渴的视线,卫姝瑶看见有的人泛黄枯瘦,有的人目光呆滞,还有的人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破烂的衣服里面摸虱子出来吃。

她路过一个醉醺醺瘫软在地上的酒鬼,小心跨过他拦路的小腿,闻到浓烈的刺鼻酒气,。

卫姝瑶皱了皱眉,再往前走。她听见有人在吆喝卖小孩,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高声交谈还价的声音混杂一片,让她耳膜嗡嗡直跳。

谢钧领着她继续往前走,不曾停留。

他们穿过脏乱的街道,又绕了几个拐角,才在一幢古朴素雅的小院前停下。

门前守着的人见到谢钧,躬身迎着二人入内。

卫姝瑶跟着谢钧往里继续走,迎面扑来熟悉的陈设气氛,处处摆设奢华高雅,阆苑精致宛若天工。

这院落干净得如同跌落泥泞的一片薄云,与她方才见到的种种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一时令她感到无比虚妄。

“知道这是哪儿吗?”谢钧嗤笑了一声,擡手指了指院落湖心亭里垂落帷幔,“认得那些人吗?”

卫姝瑶诧异道:“我连您都不知是谁,怎会知道他们?”

谢钧擡手让她走过去两步,卫姝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怔住。

遥遥望去,便见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坐在湖心亭里,喝酒赏乐。

几个貌美女子神情麻木地在旁服侍,其间有人歌舞,有人半跪在地上侍候。

然后,便见一人招呼美人上前。

卫姝瑶蹙起眉头,不想看见那等龌龊之事,却突然被身后的男人扳了下身子。

他双手沉沉压在她肩上,嗓音倏地变得冷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