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1 / 2)

山川月 苏弦_ 2571 字 5个月前

等待

自那一日去过户部后,朝中便没了什么大的动静。不少人眼巴巴等着温明裳去过之后再掀起什么大的动荡,自己好从中浑水摸鱼,谁成想连日下来竟有了偃旗息鼓之相,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的在揣测说潘彦卓是否有意拖延以观虎斗,这是世家内部的浪涛,与一种寒门官吏好似无关,等得越久,两方抛出的筹码也就越大。

温明裳一如往常般去大理寺上差,临近年关了,总得把这段时间的事由再理一遍才不至于开年连个章程都拿得匆忙。不过差事不多,难得地清闲了下来,她抽了个空,让人去将久无人居的宅子打理了一番,将温诗尔接出了柳家。

柳府门庭冷清,少见来客。柳文昌的侍郎之位后面连着的是整个工部官员的升调,端王在这件事上也还未给出个论断。

如此赋闲于府上,京中走动就全靠柳文钊。

温明裳接人离去的时候路过水榭,远远地看见柳文昌撚着棋子同柳卫对弈。他见到温明裳来时的眸光也很平静,如同早已洞悉所有,也交代了所有,只是远远地点了下头,连同柳卫也不像平常那样急于起身争口舌之利。

年初的时后院新挖了一片小鱼塘,开春一把鱼苗撒下去,等到这个时候这些长成的鲤鱼已经学会了懒洋洋地在廊桥下边摆尾乞食,见着人便隔着老远慢慢悠悠地晃悠过来吐泡泡。如今天寒,水却还未完全冻上,它们见着人便凑得更勤。若换做街上的狗儿,恐怕如今这尾巴已经摇得相当欢实。

“这些鱼怎得就知道咱们手中有没有鱼食?”赵君若戍卫在她们身侧,没忍住探头多看了两眼,府里选的鲤鱼都漂亮,日光透下去影影绰绰,将鳞甲照得彩光烁烁,看得人眼花。

“它们不知道。”温明裳穿过廊桥,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被圈养的池鱼,惯于如此,有没有倒是不打紧,这般作态惹得主子开心了,自然有饱食一日。”

话音并不高,隔得远几尺便听不明晰了。只是赵君若一愣,还是忍不住往周围瞥了几眼,确定周遭无人监视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而她身侧的温诗尔步子微顿,似是觉察到她适才骤然的紧绷,含笑擡起手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赵君若有些惊讶于这样的温柔,她双亲早亡,自小在赵婧疏的照拂下长大,但性情使然,赵婧疏少与她有亲昵的举止。

这位夫人当真是很好的人。她眨巴着眼睛,乖顺地慢了小半步。

昨夜刮了一夜的风,城外的官道早时才有羽林清扫,入城的路并不好走。

温明裳跟温诗尔在宅中用过了午饭,午后便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来客。

林葛风尘仆仆的,温明裳让人进了屋子,让他将带回来的东西搁到了桌上。

李驰全今日在寺中,济州余下的杂事跟他讲也一样,其实没有必要找到私宅来。

除非这些消息与济州的事情并无关系。

林葛给她带来的是海政司的那位提举送过来的百姓书信。

他搓着手,在火盆近前坐了片刻缓过来许多,他听见温明裳问,回忆了一下来时提举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尔后道:“依着意思,是让大人自行决断该如何用这些书信。”

温明裳垂眸看着眼前这一封封整理好送来的信,她耐着性子一点点看过去,这里头有识文断字的书生工整的文书,也有些市井小民信笔涂鸦,读来其实不大容易,有些字写得她要瞧好一会儿才看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还有吗?”她将目光从中擡起,状若无意般追问道。

林葛思忖了须臾,道:“提举大人说,这些只是个中一二,若是大人还想再看,亦或是都察院所需……她可再将剩余部分送入京中。只是书信易损,要您挑个信得过的去取。”

“……知道了。”温明裳点了点头,“辛苦,接下来两日归家去陪家中妻儿吧,同行的诸位也一样,不必急着上差。过段日子等户部的账算完了,年俸会有人送去。”

林葛忙起身,面上除去瞬息的错愕后是满面的欣喜。他的确离家许久了,本就存了开口讨得几日闲暇的念头,但就怕临近年关,三法司事忙,眼见着有人回来自然不愿意放人。再加上京中近些日子的传闻沸沸扬扬,温明裳与工部的对垒势头正盛,他又归人家手底下办差,怎么想都不单闲着。

谁料想不必开口,自己这位顶头上司就点头准了这个假。怎能不叫人欣喜?

“是!谢过大人!”

温明裳活动了一下脖颈,冲他笑了笑。

没什么架子。这个印象从她初入大理寺任司丞延续到了今日,日后也必然一直往下延续,这其中半是真心,半是考量。

腊月的京城风霜凛冽,寒霜越过巍峨蜿蜒的燕山山脉迅疾南下,将江北之地的和风暖阳尽数吞没,只余下白日里一层薄薄的光,好似顷刻间就能被寒风撕裂成一片片。

林葛匆匆行过廊桥,不忘走时同院中查看草植的温诗尔躬身行礼。赵君若站在一侧,侧耳听着温诗尔给她将如何将院中的花木打理得好看,还提了几句温明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林木。

宅子重新修过,后院的那扇门也解了门栓,后街是靖安府的府兵戍卫的地方,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洛清河掀开竹帘进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寒气,她今日在办事房待了一早上,差不多将禁军的杂事理清了,若是年前兵部再没什么旁的事,估摸着一切照着章程走便好。就是这天越冷,北边越容易不太平。

草野滴水成冰,北燕要没粮了。

今年大规模的打草谷还未开始,比往年都晚了不少,拓跋焘不会因为春夏的摩擦就偃旗息鼓,因为北燕自己如今的牛羊多进了贵族的口袋,寻常百姓吃不饱饭,他们就一定要出兵。

是以洛清河只能说暂时闲了些,具体如何还要等军报。

温明裳把大致辨认清楚了的书信放到了一旁堆叠好,探身过去从桌案边炉子上取了滚沸的茶水。

“林葛从济州带回来的东西。”她把杯盏推过去,一字一句地说着,有些意味深长道,“我走时只让海政司将其后的火器随水路送往燕州,倒是没叫她办这些。”

洛清河拿起最上头放着的那封信看了两眼,又瞥了眼温明裳手边还放着的那些。她将信放归原处,道:“秋白之前同我讲,已经叫人过去了,具体看诊如何倒是未曾说。不过如今看这位提举大人的举止,想来应当无虞了。”

“还有些可没送。”温明裳看得眼疼,没忍住合眼缓了一会儿,“若只是因在济州的所行,是找不到海政司头上的。”

这些信写的是济州百姓的谢意。

若真要送,应当往州府送才稳妥,那时大理寺余下的官差尚在,直接送到手中也无不可,可偏生这东西转了一回手,从海政司送到了林葛一干人手中。

“府台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虽身在州郡,但谁在京城都有一双眼睛。”洛清河看了她一眼,起身去门前去了烫热的巾帕过来敷在她眼皮上,“看似六部之一对上你占尽了便宜,可你身后站着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斗得这样凶,难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多做分毫都是站队,府台不想赌。”

谁都不想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