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2 / 2)

山川月 苏弦_ 2132 字 5个月前

洛清河瞥了眼那人的腰牌,忽而一哂。

嚯,佥都御史,柳家还真是可以,这一下搬出来的便是个四品的差。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底子是真的够厚实的。

温明裳瞥了那人一眼,想起来这应当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叫做左丘桁的。

“陛下要赏,臣绝无异议,然我都察院素以纠劾百官,辩明冤枉为要,今日阁老既言赏要议,那么罚是否也需理清一二?”

“哦?”咸诚帝露出个饶有兴味的表情来,“卿且说来听听,何谓罚呢?”

左丘桁袖袍一展,先朝着崔德良一拜,而后面向温明裳开口:“温大人,还请上前半步,既为罚之罪状,还请大人一辩认或是不认。”

温明裳依言上前,拱手道:“左丘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若所言为实,我便认。”

私语声又起,柳文钊冷哼了声,像是在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都察院没有证据从不乱说话,在朝为官者谁人没点见不得光的东西?这般坦然……怕是要吃大亏!

“大人功高,但其罪有三。”左丘桁擡手一指,“其一,毁堤诱敌固然可敬,然今朝雨露尚未祸及良田,此举致使良田受灾,百姓流离,其罪在民。虽其后有所行,但灾祸已成,其间亏空还需户部另行填补方平民愤。微臣斗胆相问端王殿下,这道折子为殿下所拟,殿下可否告知户部拨款银两几何?”

今日王妃染了风寒,小公主又哭闹得紧,慕长临本是不必上朝的,但思及今日非同往常,他还是来了,就是不曾想到这些党争还把他一个皇子拽了上去。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洛清河,又看了眼上首的咸诚帝,开口说了个数目,却没言其他的。

“这些银子都够买丹州一半的民粮了。”兵部尚书侧头跟手下人小声说了这么一句,“唉,不过民愤与北燕之患,比不得啊……又不是淹了整个济州,一小片地方,军粮和民粮都不必倚仗,委实无伤大雅的。”

这第一条听着好似有些道理,实际上站不住脚,功过相抵,倒是没什么牵累。

温明裳微微颔首,道:“大人继续。”

“其二,擅自定盟,暗通匪帮!”左丘桁一拍掌,“虽为权宜之计,但伤民之心,非一朝忠臣所为!丹济商运苦匪寇久矣,此举无异议助纣为虐,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此番有信,苦民,失信,必使水匪愈发猖獗,此为祸根!”

这个时候倒是绝口不提这个先例是谁先开的了。洛清河垂下眸,举目砖瓦琉璃如玉,光彩照人,她却觉得足下踏着的每一寸都疏漏百出,那些被新漆浇筑的痕迹之下是数不清的虫眼。

不过粉饰太平。

她分神去扫了眼柳文昌,见着他此刻紧盯着温明裳的背影,宽袖下的五指死死扣着笏板。

这是在担心谁呢?

“其三,行事未按规程。”心念电转间,堂下左丘桁已说至最后一条,但他目光却投向了洛清河,“陛下,边军入京,依宣景爷所规,天子诏命、兵部拟诏、内阁批红,缺一不可!但据我所查,雁翎轻骑现身济州,而京城……未收到半点相应奏报。温大人,你又有何解释?”

不愧是都察院的,不说别的,辩才倒是一流。温明裳腹诽了句,也不意外有这三问,她环顾了一圈殿上各怀心思的朝臣,向咸诚帝一拜,缓缓开口道:“陛下,此三罪,可否容臣辩解一二?”

“卿当可自辨。”咸诚帝含笑点头。

“大人这三桩罪状,我只认其一。”温明裳冲着咄咄逼人的佥都御史拱手,笑道,“那便是我有累于因大堤被毁而横遭祸事的百姓,虽有贴补,但此过难逃。”

“其余的你不认?”

“不认。”

左丘桁袖袍又是一扫,急声道:“好!那便先算你此过之罪!”

“且慢。”温明裳擡起手,“算我此事之罪,恐怕大人还要先论另一事。”

左丘桁明显一愣,随即不耐道:“什么?”

“下官手中有一份济州府台大人查办的文书,所记乃大堤近年修缮近况。”温明裳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呈过头顶,“还请陛下过目。”

宦官赶忙下阶去接,而后快步呈于天子案前。

温明裳不紧不慢地继续道:“那些黑火的量我与府台大人事先商议过,本不至于此,除非……”

她的目光落在工部的官吏身上。

“工部的诸位大人。”温明裳眯起眼,笑意微凉。

“要来解释一二吗?”

开始了。洛清河擡起眸,扳指被她拨下来握在掌心,没了系绳,这东西其实不大稳。

而系绳现下就在大殿正中的女子手腕上,它隐没在袍袖层层遮掩之下,变成了不曾宣之于口的隐秘。

“温少卿的意思是……”柳文昌在私语声里低声开口。他的目光里满是复杂,没有柳文钊那样的讽刺与不屑,但却像是盛着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

就好似痛惜他们父女终是走到了这一步,温明裳与柳家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温明裳不姓柳,可他姓的。

“温少卿是觉得,此罪先在工部。”他深吸了口气,摈弃了脑中杂念,冷然发问,“先在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写这段写的很嗨(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