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2 / 2)

山川月 苏弦_ 2253 字 5个月前

洛清河在心底叹了口气,道:“可你如今,似乎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这样釜底抽薪的一手棋。”

母亲是她现如今最大的软肋。

“现在没有,明日却是说不准。”温明裳把脑袋转回来,很轻地笑了声,“说来我倒是要先谢一句将军。”

“嗯?”

“栖谣借的端王府的名。”掌中杯盏微热,温明裳看着她道,“她不曾露过面,车马在城中绕了一圈,拖足了时间才停在后街,柳家还没胆子跟王府的车,要盯着我只会是在这宅子外头。这其中的时间……也足够让他们觉得我是当真去了一趟王府。”

洛清河瞥她一眼才低头夹菜,“继续。”

“柳家根基在工部,如今却也只在工部,族中无人可用,门生空乏,除却拿捏住我,他们也需要寻求一个新的庇护。”温明裳说到此,低头瞧见对座的人给自己碗里添了些吃的,没忍住怔了一瞬才继续道,“世上没有便宜买卖,寻求庇护也要找对人。想要家族门楣复起,便要有不世之功,而今东宫空悬,心怀此念的又何止他们。”

“栖谣所行是临时起意,靖安府的牌在柳家这儿不好用,但此举也无疑在给柳老太爷传递一个苗头。”洛清河了然点头,“朝会上三法司把话说得明白,早已没什么好问的,如此行径在外人看来不是为公,而是端王府选了你。”

“不错,但这还不够。”温明裳笑笑,冷静下来后再做思量,她的思绪格外清晰,“这么多年为何柳家要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径拿捏住我,因为他们觉着我生来反骨,不能为他们所用,情字太薄,在他们眼里消磨不了怨。二择其一,但若是稍有差池便不是复起,而是坠落更深的泥潭。老太爷此时出面给我这个威慑,见到端王府选了我,那么柳家的选择就不一定是端王。如此即便有了差错,也能用我的身份做救命绳。”

若是没有,那舍弃一个庶女也没什么。

“在他道出暗房二字时,我确有恐慌。”温明裳坦然道,“可柳文昌的反应让我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场戏。他让我见阿娘,那便说明至少此刻她还安好,而其后栖谣姑娘借端王府的名,让老太爷生了顾虑,老太爷想不到他预想中的线来的如此之快。”

有了这个名头,柳家对待温诗尔也要有所顾虑。他们需要温明裳,却也要锁住她的手脚,但这个度一旦过甚,被逼入绝境的人一定会挥戈破局。

没人想见到玉石俱焚的结局。

“令堂此时还是安好的。”洛清河在她说完后下了定论,“你道明日见分晓,又言今夜有客来,你拆掉这手棋的第二招,是陛下。”

“不错,就是陛下。”温明裳笑开,但这点笑意不达眼底,“不论如何选,那都是其后的局。而眼下的天下之主,还是金阶之上的人。他要用我,柳家就不敢先有动作,除非被逼得退无可退。”

“天家无情,我过往所历种种,既有风闻,便不怕传不到他的耳朵里。他要的是忠于此一君的臣,而不是哪一家的血脉,这一点老太爷更加清楚。天子能抛出的饵,是助我脱出囹圄,而他们手中的线,便是确保在我不得不破局之前,质子的安好。”

所以她才会说今夜宫中来人后,温诗尔便不会真的被送入那所谓的暗房。

柳家人的目的在警告,在威胁,却独独不希望把人往死路上逼。

洛清河在这一瞬有些不知道作何评价。温明裳所说的她自然也能顺着想到,只是她望着眼前依旧沉静的人,颇有些五味杂陈。

温明裳太冷静了,她的失态似乎只在柳老太爷那番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而后不论天崩地裂,她都能逼着自己思考出最清晰的法子。

这种冷静很难得,却也正因这种“难得”,让人不忍深思其后的多少累累疮疤。

这顿饭的后半程吃得安静,只能听见滚沸时的水声。府中的侍从过后来收了碗筷,却也意外地带来了一碟糖果子。

“既是落子,便不会永远势均力敌。”洛清河把那碟果子推过去,自己饮着茶道,“你依旧得寻一个机会把令堂带出柳家。”

而这个机会,至少靖安府和洛清河自己给不了她,崔德良也不行。

她只能靠自己。

温明裳咬着果子,甜味让她禁不住弯了下眼睛,她就着茶水,道:“这个机会有人更想给我,但不是现在,甜头要一点点给,才能叫人感激涕零。”

洛清河把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也跟着笑了声道:“嗯。吃完这点心,我送你回去。今夜确实太长了。”

温明裳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忽然冷不丁道:“除却柳家觉得我觊觎靖安府的庇佑,别的倒是意料之中。今夜落在我身上的问询,恐怕也和你脱不开关系。”

“言下之意是,既是为此,那便该让人更加深信如此吗?”洛清河放下杯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若是这样,小温大人先该改的是称谓。”

温明裳捏着帕子,颇有深意地睨她一眼,道:“那将军是想让我因着掩人耳目改这称谓,还是旁的?”

“你自己觉着呢?”洛清河挑了下眉,摇头道,“若你觉得这是权宜之策,其实也无妨……若是有旁的,这一路走来偌大一个靖安府,多容一人也绰绰有余。”

外边飘着雪,红梅被压低了枝,悄无声息地探入书房的小窗。

温明裳看了她许久,撑着桌案站起身去取了氅衣。

“放到这座长安城里,想要当洛家人的朋友的人恐怕比比皆是,我若是拒了,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之嫌。”她侧过身,看着洛清河捞起大氅披在身上,这一回却是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山河为棋盘,你我落子不同,所求却皆如是,既如此,我们便算同道人。”

洛清河抱臂而立,闻言眸中似有细雨润无声,“那我是否该道一句幸会呢?”

温明裳系好氅衣,指尖划过腕口的系绳。

“嗯。幸会,清河。”

雪落无声,夜色深沉。

敲门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低沉。

兜帽遮住了容貌,但掩盖不了宦官尖细的声音。

温明裳接了对方递过来的兜帽,跨步迈出宅子,听见眼前的中黄门又道。

“雪夜寒凉,温大人,请吧。”

码字坐久了手都僵了,广东这几天简直是速冻,太冷了(。